季青冥小心扯过被子欲替他盖上,却见一张纸条从他手心滑下,好奇捡起一看,是祈元廷的字:
“三年梦一场,婚媾始彷徨,但若为别离,生死两茫茫。”
分明是那日七鹤说的话,季青冥不知他为何会写下,只觉心中莫名泛起一股凄凉来,就好像穷途末路一般。
“青冥?”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眼睛,她这才感觉到有泪水溢出、慌忙拿袖子胡乱擦掉,笑道:“七鹤真是个妖精,害得我看到这几句话莫名其妙就想哭。”
“呵,他本来就是妖精,我不好,不该写这玩意儿。”祈元廷随着一笑。轻声道歉,紧紧握住她细细的手指,目光深沉而炙热。
“是不是有什么事?季青冥伸手抱住他,将脸贴近他宽厚的胸膛。低低地问。
“哪里,就是等你等得肚子饿,无聊罢了。”
“那我这就去热热饭菜。”
季青冥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祈元廷一把拉回,气息暖暖地吐在她的耳畔:“季青昊,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护你一生。”
看着祈元廷坚定的表情,青冥心底亦作宽慰,等到回南岭,一切就会好。
可如果,回不去呢?
盘桓在季青冥心底的疑惑在第二日很快得到了答案。
艱族剩余军队一早便围起潮州城,想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倒也没什么,本就是在祈元廷意料之中,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原本说好午时会到的瑾国援军竟迟迟不来。
只送出口信,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一切只看北王。
众人不解,问及祈元廷,他却是眉头紧蹙并未给出答案。眼见艱族人在城外一直叫嚣宣战,将士皆请命出征,表示无瑾国援军亦要战。
祈元廷未允,他深知此时是骑虎难下,安排好的兵力岂是说动就能动?
可是容斐提出的条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什么叫“用青冥来换”?
青冥是人,不是随便处置的东西,他容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小小艱族,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必定能胜!
“王爷,请下令。”
“战!”祈元廷霍地站起身,眼里顿时聚起凛冽的杀气,“传令三军,开门迎敌!”
说罢,便大步走出门,屋内的宣武见状,想了片刻还是追上去:“王爷——”
“宣副将,还不去准备!”祈元廷猜到他要问的话,转身斥断。
“瑾国二皇子的条件,是与季姑娘有关?”
祈元廷脚步一顿,闭眼深深吸口气才止住怒意,一拳砸向墙壁:“娘的!小兔崽子竟敢欺到爷爷头上来!就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杀出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先别急着气,王爷不觉得事有蹊跷?”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有蹊跷!娘的!”祈元廷着实是气急,这营中学来的脏话也脱口而出。
“王爷,末将是说关于毁约,瑾国应当不会容忍二皇子为了区区一个季姑娘而与我朝相抗才对。”
祈元廷目光一敛,顿时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依照瑾国现今的局势,根本不可能敢跟祈国作对,也是因为此,他才会同意由瑾国支援,除非……
“罢了,事已至此,等彻底结束再来追根溯源不迟,宣副将,切不可让青冥知道这件事。”祈元廷一叹,郑重吩咐道,待宣武点头领命才继续走回房。
这一来,连他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安然无恙。
他一路急急奔回房中,若真有意外,至少也要确保青冥的安危在先。
意外?脑中突然闪现的这个词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同寻常,一贯满满的自信心竟不知消失何处。其实,自个儿是早已经嗅到事情会有所变化吗?
揉着眉头,他舒口气略略抿紧嘴角,是了,那个人对他从来就没有放心过。
”元廷?”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传来,祈元廷顿时换上笑容回头:“我正想去找,你就来了,‘心有灵犀’这四个字原来是这么写的。”
逗趣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季青冥非但未笑,脸上却是挂起担忧
“怎么了?”几步走上前扶住她双肩,祈元廷恍悟状点头,“已经听说要出征了吧,哈哈,果然最后还是得照着我的主意来。”
“容斐……”
“嗯?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见季青冥吞吞吐吐地说了这两个字,祈元廷心中便已觉不妙,仍旧面色不改地笑问。
“他给我送来一封信,”季青冥是少有的面色凝重,从袖中掏出信笺递上,道,“他说只要我去就会出兵援助,元廷,我——”
“他算什么东西!”他看也没看,接过便一把撕碎扔下身后的楼台,“天下人都说,北王没有打不赢的仗,你相信我,为了你,为了六千将士,这一仗一定要胜!”说罢,勾起嘴角露出睨视的笑颜来,眼中有说不出的信心。
“我自然信你。”可是,容斐为什么忽然变换态度,又为什么想用她为交换,一切一切都应该有个答案,只是在这种时刻季青冥如何也问不出口。
似猜到她在想什么,祈元廷忽然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缠住片刻才放开,弯眉笑道:“乖乖等我,这次回朝之后我就跟陛下说清楚,那劳什子北王小爷不干了,咱俩云游天下,顺带帮七鹤找找他的意中人。”
早几年前七鹤提的事他现在才想起,季青冥听罢不禁低头扑哧笑开,却是重重地点头应下:“好。”
“其实……如果真的等不到也就不要再等。”
走出几步的祈元廷在她应声之后忽然顿住脚步来了这么一句,季青冥一时回不过神,想再问时他已然拐下城楼。
人已经离开许久,不远处响起战鼓之声,季青冥微微一叹,松缓下绷紧的身体,靠着墙望向远处的硝烟弥漫,半日也不动了。
她知道,祈元廷一切都明了,却不愿让她担忧。可,如何能不等?
半曲着的腿俨然有些麻木,抬起几分也痛得紧,她忙一手扶住墙弯腰揉了揉。眼泪便在这时落下地面,像是齐齐约好一般,纷纷涌眶而出。
“元廷,你混蛋……你敢出什么事,你能出什么事……”
“当然能。”
自言自语忽而被人接过话,季青冥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抬头望向来人:“你!”
“是我。”依旧是那温和一笑,容斐的谦恭有礼在此刻显然多了几分讥诮。
“你是来助元廷的?”季青冥欣喜作问。
“你明知道不是。”
“呵。”季青冥默默一笑,她何尝不知,竟为了心头的期望问出这样愚蠢的话。
“看来信你已经收到,”捡起地上残留的碎纸片,容斐摇头轻叹,“青昊为剑,剑如美人,我还在瑾国时就听说过你的名字,看过你的画像,当时觉得画中人也不过如此,直到那日街上你回眸一笑,我才终于知道这世间什么才是真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