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些年皇上便下令允许女子读书考官,但真正来书院的还是少之又少,沈欢便是一个。整个书院只有她一个女子,加上性格好,处于情动时期的少年自然都喜欢围在她身旁,吃饭,游玩从不忘记她。
沈欢挣扎许久还是禁不住诱惑,脑袋一热又答应了下来……沈欢看着手中的书卷,顿时一阵心虚,连忙全裹进书袋里。
“他们都要先回家一趟,沈欢,我与你先去。”抬头,站在眼前的果然是陆琛。
“好呀。”她勾起嘴角一笑,眉眼俱弯。
走到南桥时,因陆琛家就在附近,他便回去放东西,让沈欢在南桥略等片刻。似乎巧合一般,沈欢站的位置一抬头就看见了前方巷子里的酒肆。
她记得陆琛曾说过,那里面卖的是妖酒。缘分这种东西,似乎没个因由。
“姑娘,酒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刚一脚跨进酒肆,就被坐在屋中的年轻男子轻斥一声。沈欢也不畏惧,反而在脑子迅速形成一个关于“妖”的自我解释——酒肆主人长得太过妖孽,所以酒自然也有妖气。
“大祈律例哪里说女子不可来酒肆?我替人买也不成?”沈欢心情好极了,边打量着院子里怪异的枯枝败花边朝里瞅着架子上排列整齐的各种酒,好奇心怎么也驱不散。
“沈府若是买酒,也不必沈小姐亲自来。”男子似乎笑了,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倒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被他猜中身份不免尴尬了一阵,但瞥见自己的一身衣服倒也明了放眼整个南岭城,只有沈家女儿开了先河在书院念书。念及此,沈欢朗朗一笑,大大方方承认:“是啊,美人哥哥,我就是那性气乖张的沈欢。”
男子微微挑眉,显然对沈欢也有了一些兴趣,正欲开口问,里屋又奔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生得亦是十分漂亮,见着沈欢便亲热地缠了上去。
酒肆一贯少见女子。
“沈欢,要喝什么酒?”待她两个安分下来,男子才问。
“嗯,美人哥哥有什么好酒?”
男子对这个称呼好不无奈,敛眉提醒道:“我名七鹤。”
“杯尝七鹤酒,树看十年花,是这个七鹤?”沈欢笑嘻嘻地又问。
被问之人显然愣了一愣,倒是小女娃不掩惊奇道:“小欢姐姐知道这句?哈哈,我叫浮尧,也是酒名呢。”
“嗯,知道。”沈欢摸着脑袋朝二人笑笑,自嘲般道,“我嘛,正经东西没学,只看了些自个儿喜欢的。”
“不若三味酒吧。”一句看似不搭调的话却让浮尧吃惊地瞪大眼,七鹤似乎从不会这么快就认定一个人值不值得喝他的酒,这沈欢果真不一般,愣神的片刻又听他道,“自个儿喜欢的也未必不好,只是无人欣赏。”
沈欢没有再接话,眼中是似有似无的笑意,只是接过七鹤倒的酒轻轻一嗅随机举杯饮尽,顿时止不住咳起来。等她抹去眼中泪花直起腰,却见眼前两人都是一副憋着笑的怪模样。
七鹤不自在地别开脸清清嗓子这才止住笑,执起酒壶细水长流又倒了一杯递给她道:“所谓三味酒,顾名思义必有三味,入口初辣,后为苦,至喉时甜,分别为地界、冥界、天界之味,喝的时候切不可如平日饮酒那般一口而尽,需绵延出甜味淡却苦辣两味。”
“原来竟有这么一番道理,到如人一般不可极喜极悲。”她这次顺着他的法子再喝一杯,果然妙不可言。
兴致一起,沈欢便将所有事给抛到脑后,比如其实已经挺晚该回家,比如明明只跟陆琛说看看就去吃饭。
回家之后,以为不可避免的一顿责骂竟没有如期而至,沈欢进屋之后万分感激地瞅了李家父子好几眼。在外人面前,沈百川最多就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两句,而沈欢也不会多嘴,只在一旁扮演着大家闺秀的模样。
听完两句训,沈欢便借口要换衣服溜回房,慢吞吞地换完一身衣裳也没见下人来报李家父子要回去什么的,迫于礼节沈欢无奈地又慢吞吞往大厅中走去。
“嗬,沈欢,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沈欢全身颤了一颤,回头就看到一张笑意绵绵的英俊脸庞,一瞬间,沈欢觉得有那么一点儿熟悉。
是似曾相识的熟悉,而不是那见过几次的认识。
“你……”
“如何?”
“李公子,有礼。”两手交叠略略一蹲,十分自然地施个万福。
李之然眯起眼,低头打量眼前这个女子,她即使做出一副与众人相同的模样,也还是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他心下一动忍不住走近一步道:“沈欢,你不记得我了?”
沈欢下意识退一步,仰起脸讪讪笑道:“李公子前几天不还来过?我倒不知是我记性不好还是公子记性不好了。”
“我记性可是好得很,尤其是对指着鼻子骂过我笨猪的人。”
李之然笑意浅浅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沈欢心中大窘,抓着衣角脸颊通红。
早在回头那一瞬,她就已经回想起来,所以才慌忙变了姿态希望不会被他认出,没想到人家早已出。
“那个,小时候不懂事,李公子见谅,见谅。”
“我原本也不确定,白日里也问了沈青,她可是一口否认,还说肯定是你说的那话,哈哈,你姐妹二人长得是一个模样,性子却大不相同啊。”
“李公子见笑了,那话确实是出自我之口,姐姐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不喜欢沈青,但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头论足。
听出她略微强硬的口气,李之然忙敛起脸上玩闹的神色想要解释,却见沈欢也不搭理他径直往回走,便只好跟上去:“沈欢,我非有意……”
好不容易追上,他刚开口,沈欢却猛地在门口止住步子,李之然不知何事便随着一并停下,屋内的对话就飘进耳里:
“小欢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问话的是李太守。
“李伯伯,没关系,不用管她,准是找谁玩儿去了,爹娘凡事都宠着她,她就未免有些任性。”答话的却是沈青,她将这话说得亦是十分得体。
屋内对话说完,沈欢脸上也未浮现任何波澜,只是在心底自嘲一声,不知爹娘宠的到底是谁。
隔了有小片刻,她才在脸上挂上笑,毫不迟疑地一脚跨过门槛,这一动作显得那笑像是从很远就带过来印刻在脸上一般,叫李之然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