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子开了不等于没开,红灵草是什么东西?皇宫里都找不出一株来,庸医!全是庸医!”一贯脸色温和的谢阁老眼见爱女如此,也忍不住愠怒满面。
只是,尽管骂做庸医,治不了的仍旧是治不了。
听到红灵草,聂远前前后后便都明白过来,到底,韩柒拐个弯儿竟是为了要救谢蓉不成?
聂远瞬时失神,也忘了此刻应该上前嘘寒问暖,转身只道告辞,根本没有顾及谢阁老那难堪的脸色。二人一道出了谢府,一路亦是无言,李汴生有心宽慰几句,话到嘴边都觉不合适,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瞧着聂远心事复杂地跨进家门。
现在这个状况着实没有人料到。
聂远摇头叹,听见前厅内爹娘的声音又掉头径自回房,他们知道消息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就一个南岭城而已,从北到南传个消息最多只需半日。不似白山,离这儿太远,来一封信就需要两个月。
一天之内的变数都无法说清楚,两个月,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早一些,或许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一声嗤笑甩掉脑中的想法,哦,未婚妻一出事就开始想要换人吗?还真是他聂远的作风。
可韩柒究竟是在想什么,若有一半他的性子也决计不会干这种事,拼了命地去换另一个女人的命,然后还天真地希望从头和无情的他安安稳稳生活?
既然已经看透开始的骗局,揭穿也好,置之一笑就此回洛阳也好,何必要去白山这种地方?
如果真如李汴生所说,那么情这个字,他确实不懂了。
“远儿——”聂夫人尚在门口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打断了聂远的思绪。
心知她要说的无非是谢蓉的事,聂远压下隐隐泛起的几丝烦躁,皱起眉头径直道:“我刚从谢府回来,谢蓉的病要红灵草才能治。”
“消息果然是真的,这下可好,我们远儿总不能娶个死人过门吧,”聂夫人恼得直顿足。
“娘,她还没死。”淡淡纠正她话中的字眼,聂远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反正从一开始他要娶的就不是谢蓉,而是她身后的东西,至于他一直纠结于心的,也只是韩柒的生死。
这么一想,他忽而便舒开了眉头。
“这不是跟死人差不多,我看赶紧把亲事退了,也不知聂家是造了什么孽,人人都要来克我们不成!”显然是想起韩柒,聂夫人的脸色越发不好。
”胡闹,退什么亲!”聂传平却是对她一声呵斥,撩开袍子坐下,”妇人之见!你知不知道谢阁老在南岭城的势力,要是我们退亲,别说远儿的贡生保不住,就连聂家的钱庄也是要遭殃的。”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我们聂家绝后不成?”聂夫人听明白其中利弊,顿时着急不已。
不等聂传平回答,聂远就忽然起身,冷哼一声道:“绝后便绝后吧。”说罢也不管身后二人,出门而去。
聂远并未退亲,反倒第二日就去谢府表明心意,就算谢蓉一辈子醒不来也依旧会娶。
此言一出,立刻在坊间流传开来,皆言聂家公子如何痴心深情,信守承诺,似乎一时间,聂家钱庄的生意也格外好起来。
这便是其中看不见的利弊,并不仅仅像父亲所说要顾及谢家的权势。
权势这种东西,他聂远从来不曾放置心上。再者,从一开始他就想得很明白,要娶的并不是谢蓉这个人,因此,是死是活又有何干。那些大夫说的意思无非是找不到红灵草就活不了多久,大祈国的律例没有说人死了他不可以再娶,等到那时再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也还是合情合理。
聂远对一切都很明白,便丝毫不见担忧,谢蓉虽然病得意外,到底与他没有多大影响。
只偶尔还是会想起不知在何处的韩柒来。
据李汴生的说法,既然韩柒早已知道他是装病,那么还去采红灵草必定是应七鹤的预言,也就是说,是为了治谢蓉。
可聂远从未相信过七鹤有什么异能,自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嗤是嗤了,他对于心底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字句却是不能控制。而这些字句,无非是韩柒几封信上的言语。
他开始陷入一种无以名状的想象,想着脑袋中那越发模糊的容颜,想着韩柒去往白山的因由,想着一路跋山涉水会有多么艰准。这一切不断地融合在一起,然后变成夜夜无止境的个梦,缠绕着缓慢的酒香,似醉似醒。
之后他每每醒来,亦会觉得怪异,但性格里沉稳的一部分让他不可能与他人说。
既然是梦魇,那便只做梦魔吧。
他心底打定主意后,日子便过得异常快,说是半个月之后的婚事也忽而就近在眼前。聂夫人成日是唉声叹气地千万般不乐意,而起初就不看好谢蓉的李汴生更是替他惋惜。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突然开了眼,在众人都挠头着急不已时谢府传来消息,说是谢蓉醒了。
说起来倒也是蹊跷,聂远蹙了蹙眉并没有深究,醒来总归是好事,至少成亲当日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去。
及至成亲前一日李汴生才一脸贼兮兮的模样蹭到跟前来,说明了这其中的玄平。据谢府下人说,谢蓉醒来当日,有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来到府中,据说是给了一颗酒曲,化在清水中让谢蓉服下。
谢阁老本是不信,思量无策之下只好用了这不得已的法子,没想到,谢蓉真的醒了。
李汴生还打听到,谢蓉确实醒来且与常人无异,不过那少年事先便嘱咐,喝下酒曲水也只能醒五日,若五日后还找不到红灵草,仍旧会如先前般睡过去,何时丧命也不得而知。
”这少年定是七鹤。”想来李汴生关注的不过是这个。
聂远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多少是有些诧异,很多事情无形之中就融合在一起,不管他愿不愿意,似乎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些联系。
只是事到如今,七鹤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另有所谋?
聂远分不清也没心思去分清,终归只是一个小小的卖酒郎,就算有图谋又能成什么气候?
他便也就安安分分地做起他的新郎官,竭尽所能将每一步做到最好。
可令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笙歌正起,鼓瑟齐鸣之时,忽然有人闯进礼堂,问及才知竟是北荒之外漠城城主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