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房门让人粗暴踹开,染轻掀睫仰首望去,只见文听蓝眼角含泪怒气冲冲地杀进她的闺房。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文听蓝已经宝剑架上了她的脖颈。
染轻只好与之四目相对,目不转睛的盯着听蓝瞧,那眸光虽不似鹰眼,却也看得文听蓝好生狼狈。
“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文听蓝隐忍的泪水很快便充斥了整个眼眶,兔子一般的眼眸,让人格外想要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染轻将视线移向窗外的花园,望着争奇斗艳的花朵,静默以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无心赏花,但她似乎故意使人有此错觉似的将目光落在绽开的山茶花上。
“感情的事情想来没有谁对谁错,更没有缘由。”就在文听蓝认为染轻永远都不会回答她的时候,染轻淡漠地如同讨论天气一般的口气回答了她。
“你这是在向我炫耀么?你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文听蓝气急,将锋利的宝剑挪近染轻的颈动脉。
“听蓝姑娘,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喜欢的人还在这世上,无论将来你们能否喜结连理,至少你还可以经常看到他。”染轻的温寒的语气中淡淡悲凉,丝丝渗入文听蓝的心扉。
其实,文听蓝知道染轻本就是一个无辜的人,她只是迁怒罢了。
“你……”听着染轻的话,以及一个月的远观,她怎么会不明白,染轻只是个失心的可怜人。面对这样的她,以及自己毫无理由的胡搅蛮缠,她一时语塞,手中的剑渐渐松力。
“如果当初,我也能像姑娘一般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如今也不会是这样一番局面了。”染轻透过山茶,回想着往事,脸上竟出现了后悔的神色。
“那当然,本姑娘向来敢作敢当。”察觉自己无意义的举动,文听蓝收回宝剑。
“那姑娘还有什么看不开呢?凭姑娘的花容月貌 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染轻收回心神,不经意地宽慰文听蓝。
“我的感情只有我可以糟蹋,他不要,我就收回,可除了他我谁不会给。”文听蓝不给自己一丝退路的宣誓着。
文听蓝的话音刚落,只听道:“染轻姑娘,我家公子命小的前来传话,说是有新的情况传来,让你前去客厅。”下人步上阶梯,站在门外,恭敬地传话。
染轻轻应一声,与文听蓝一起,尾随下人前去客厅。
客厅中坐满了之前聚集的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尚未进入客厅之时,一道高亢的声音闯入染轻一行人的耳中。
“当日,我随同众师兄到妖女的焚烟阁。谁都预料不到这个妖女竟然会是那样美艳动人。她的容貌宛如天仙转世般,嘴角总是含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深意,魅惑世人……”说话之人正是当日在天罡山脚茶棚与异商聊天的小七。
“七兄,说说焚烟阁的地形吧。霍某当日是从正门闯入,被困在奇门遁甲之中,你们从侧面围攻可有什么收获?”霍付浪寄心与解救天水村众人,不假思索地打断了来者的发言。
“话说当日,我们翻越马栏山到达焚烟阁偏院的时候,目睹了许多令人发指的残忍景象。在院南门外,竖立一根约十余米高的经幡旗杆,上边有骷髅骨雕塑,顶部悬挂着很多褪了色的经幡。院中间,有一块用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尸池,池北边有一块长方形石块,后来我们得知是停放尸体的。我们曾经亲眼看到焚烟阁的下人把尸体卷曲起来,头屈于膝部,使成坐的姿势,用白色布匹包裹送到台子上,点燃桑烟引来鹰鹫。
整个院子四周有约一人高的土墙,在南墙和西墙上修有木架,约四五格,每格内都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人头骨,形成两面长长的骷髅墙。
天葬台院子的西、南两处各有一道门,西门是活人进出用,南门是抬尸体的入口,北面是平房,好似焚烟阁下人专门使用。”
“真是禽兽不如啊,没想到一个娘儿们居然可以这么心狠手辣。”其中一位青衣侠士忍不住开口怒骂人。
“更过分的是,当我们进入下人房中之时,你们知道,我们看到什么了?”小七故布疑阵,卖着关子。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上至器皿下至乐器,都是人骨做成的,就连念珠也不例外。”小七有些得意地宣布谜底。
顿时整个客厅鸦雀无声,众人均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很毒的女人。难怪古语有云,最毒妇人心。
唯一镇定自若的就属染轻了。
“不是少侠说的可是,人骨笛、嘎巴拉碗、嘎巴拉鼓?”染轻坚定地开口询问。
“恕在下愚钝,除了人骨笛,在下当真不知道姑娘口中的嘎巴拉碗,嘎巴拉鼓所谓何物?”小七被染轻问得一头雾水。
“据小女子所知,在距离天朝极其遥远的地方,通常我们天朝会称之为藩地。那个地方人通常会将人骨制品俗称嘎巴拉。所谓嘎巴拉,就是人的头盖骨;所谓巴苏大就是掏出来的人的内脏;所谓冈凌,就是用人胫骨做的号……”染轻据实相告。
“不知姑娘是?又怎么会对焚烟阁的事情如此清楚?”小七对于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很是反感,因为她短短几句话就抢走了他所有的风头。
“她是霍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水龙岛的贵客—染轻姑娘。”霍付浪适时地道出染轻的身份。
“她就是《天下策》中记载的天下第一游医染轻姑娘么?没想到如此年轻啊!”
“难怪她会懂那么多,原来是游医染轻……”
一时间,客厅中原本讨论讨伐妖女的人群,慢慢转移对象,议论纷纷。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对染轻的话深信不疑。
“苏踏歌肯定是藩地的妖女,此次前来必是想要扰乱我们天朝的武林。”小七又卷土重来,发声夺人。
“少侠何以见得苏踏歌是藩地的妖女?”染轻微微挑眉发问。
“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行事的,不是妖女是什么?刚刚染轻姑娘自己不也说了,那个什么嘎巴拉是藩地的器物么?”小七想当然的说道。
“这些用人体骨骼的某个部分研制而成,不是其他,而是法器。做法器的颅骨必须是修炼有成者的,一般行者的头盖骨也不行。在藩地有许多修行者,他们居深山、远离村镇,修炼各种密法,当获得大成就之后,就会招徒纳贤,将密法传给有根器者。有的大成就者在圆寂、坐化之前,留下遗嘱,要弟子们在他圆寂后,留下头颅、胫骨,作为密法器物,永留人间,为众生加持、祝福。”染轻话锋一跳。
“法器?”众人疑惑顿生。
“在藩地佛教造像中这人骨笛、嘎巴拉碗、嘎巴拉鼓三种法器又通常作为怒目横眉、怒发冲冠的愤怒相祖师、本尊像以及各类护法的手持法器。例如我朝大威德金刚、莲花生大师愤怒相标志的通常便是手托嘎巴拉碗,嘎巴拉鼓则是许多双身造像的手持法器。”
“仔细想想,好像是呢!”有些信佛的人开始认同。
“这几种法器配上这些面相可怖的造像,往往被一些不理解藩地佛教的人认为是残忍和野蛮的。实则不然,首先,这些法器所用的骨头都是人死后被僧人送到天葬台,按照严格的密教规定举行隆重的天葬仪式后留取的。按照藩地佛教的“灵魂转世”、“六道轮回”学说,灵魂是永恒的,而身体则是物质的、生灭的。一旦灵魂由于人生死亡而脱离了身体,身体便形同于石块、土木之类没有生命的物质。所以对它的使用谈不上残忍和野蛮。这三种法器,按照密宗的说法,对于人们和信徒起到一定警示作用的,当你瞧见用人骨做的鼓、碗,你就会明白人生苦海、人生无常;当你听着用16岁少女小腿骨吹出来的凄厉笛声,你就会幡然觉悟,不再留恋这充满各种痛苦与烦恼的尘世,而坚定的信仰佛教。”染轻耐心的给众人讲解。
“撇开苏踏歌伤害天水村的妇孺不提,倘若真如染姑娘所说,苏踏歌是虔诚的佛教徒,那么又怎么会做出虐尸的举动?”小七依旧不服。
“天葬是藩地的一种传统丧葬方式,人死后把尸体拿到指定的地点让鹰(或者其他的鸟类、兽类等)吞食,认为可以带到极乐世界。跟土葬,水葬,火葬一样,是一种信仰,一种表达对死者的一种方式。至于你们所看到的诡异的“骷髅墙”,是把骷髅头留下来,砌成墙,无非是告诫活着的人,要多行善,少有俗念,无论什么人,死了不过如此。”染轻的解释永远是风轻云淡。
“可我们明明看到他们把尸体背朝着天,折断四肢,在尸体中央和两肩用力撕开皮肤露出肌肉,然后退开,苍鹰铺天盖地而下竞相啄食。剩下骷髅时他们还用石头将骷髅敲成骨酱揉成一团,秃鹫再次铺天盖地而下,食尽散去。这还不算是残忍的虐尸么?”小七不见棺材不掉泪。
“秃鹫退去之后,他们跪拜了么?”染轻不答反问。
“拜了,那又如何?”
“这就是藩地的天葬。”短短几个字,却深深地敲击着众人的心房。藩地的天葬竟是如此的残忍。
“藩地的人果然是食古不化啊!”客厅中再次掀起一番议论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