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回过神的是雪千,只听他长啸一声,那满心的悲愤与怨恨何以能解?而雪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清寒怆然后退,跪于地上。
“爷爷害得他们整个家族流亡在外,无法回归故土,而我们,却是我们害得秋伯父和秋伯母惨死他乡,死不瞑目,”清寒看着父亲,眼神、声音,包括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般,空洞又绝望,“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
忆楚歌终于也大悲大怮起来。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悲伤到不能自已的样子。
于是,这个时候,谁都没都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一个人影很快地冲进来,快得大家根本都没看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只见一挥一斩,忆楚歌的首与身竟那样被生生地截成两半,然后,“哐当”一声,曾经那样强大的一个人就那样轰然倒塌,没有了一丝声息,而大家根本来不及救助。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几近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挑起这场旷日持久叛乱的灵魂人物——蔚擎天。
他双眼泛红,情绪极其激烈,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身心的痛苦,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崩溃的状态。
“蔚擎天?”司徒穹惊栗,声音都是抖的,“你是不是疯了?”
“哈哈,我是想疯了,想杀他想疯了。”蔚擎天仰天长啸,整个人更显癫狂。
众人震慑,震惊、悲痛紧紧地缠绕一起,每个人都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可是紧接着,又一幕发生了:
蔚擎天忽然对着雪千和雪年,匍匐大跪,仰天悲鸣:“大哥,我错了,我百死莫赎啊。”然后谁也没有想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是忽然拔枪、举枪、自杀。
血,漫天的血,撒下来,编织成一出惨痛的离殇,刺痛着这一出苍凉故事中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呆了,愣了,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反应不过来。
直至,一个女人痛哭着跑来,抱着蔚擎天的尸身嚎啕大哭,大家才有一点清醒,只是,除了悲伤,除了不敢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动作。这个女人是蔚擎天名正言顺的妻子。
太忽然了,突然到瞬间变天。沧澜的主没了,沧澜的枭雄没了,只剩下无尽的血的颜色和猝然的痛楚,而大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夜景天强忍着悲痛,劝住了蔚夫人。
“弟妹,请节哀。”
蔚夫人闻言,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除了有不可忍睹的悲痛欲绝,竟还有几分释怀与坚毅。
“人死已矣,”她凄然地看向大家,最后将视线定在雪千和雪年身上,“如果没有猜错,你们就是匀家的兄妹吧。我知道,他做错了太多,而其中最大的错就是杀了你们父母,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原谅他,因为他的初衷不是这样的。对于,蔚家的男人来说,他们最崇拜的人不是忆家——这个王朝的掌权者,而是匀家——他们最敬重的大哥,所以,当他们无意中得知匀家的叛乱背后有着那样不为人知的隐秘后,那份恨再也藏不住,于是,决意要推翻这个王朝。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到最后反而害了匀家的后人。”
居然是这样的真相,层层剥茧之后,剩下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缘由。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雪年想大笑,雪千想大笑,清寒想大笑,所有人都想仰天大笑一场。
看吧!多么荒谬,荒谬得让人想要疯掉。
这样一场旷日持久,死伤无数的沧澜遗梦的最初点居然是因着那样的一场私人的爱憎,而更荒谬的是,结果却是一场怎么走都会全盘皆输的迷棋,事实也的确如此。该受到谴责的,得到了报复,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同样没有摆脱悲剧的宿命,布棋之人最终将自己绕进去,对棋之人受到了深重的惩罚,看棋之人同样无法全身而退。
是的,这样盛大而荒谬的沧澜遗梦注定要以全输的代价收场,而更可悲的是,没有人知道,这场混沌的梦是不是已经该结束了。
死伤已经够惨烈,殇情已经够浓烈,这样的结局,当初的布棋之人如何也不会想到吧!如果早点能够预知这样的结局,他是否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放下执念?但是,过去之殇已不可追,唯有寄来者可以早日结束这场荒凉的旧梦。可是,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一场远远还没有结束的战斗,已然被无情挑起的这样的一段旷日的纷乱,它必然会以死亡和鲜血为代价。
忆楚歌的猝然离世,举国皆惊,更是举朝皆殇。
只是对于真正的原因,外界却是少有人知。流言就像是一把刀,尖锐而无情,所以,可想而知,坊间有多少离谱的演绎。只是,似乎并没有人想方设法去制止这样荒诞不羁的流言。
从宣布忆楚歌离世的那刻起,沧澜王朝的最高统治中心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流向外间。在外间的人,根本无法探知到这其中的丝毫端倪。于是乎,流言更是漫天飞,不仅有关于前任国主的猝然离世,也有关于现今王朝继承人的继位问题。
有人说,忆家唯一的一个继承人早已与沧澜脱离了关系。
有人说,那个叫忆清寒的男人为了一个平凡的女子背弃了这个古老而荣耀的王朝。
有人说,忆清寒已然失去了接任的资格。
还有人说,忆清寒身体病危,甚至还有人预言,他也许已经薨了。
流言是个可怕的东西,往往是压倒一个强者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面临着政权更迭的政治体是脆弱的,也许,出其不意的一件事就可以轻易摧毁它,而流言恰恰是其中之一。
就算只是流言,当被传的次数多了,相信的人多了,也许,流言就成了真相。所以,沧澜王朝在看似还算的稳定的表面早已是危机四伏,没有人知道,这样表面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所以对于这个王朝的统治集团来说,稳住局势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稳住民心,而这其中最有效的莫过于出来一位有担当而又足以控制住局面的领导者。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忆清寒。
所以在清寒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足足一个月之后,最忠于沧澜国主的殁先生再也坐不住。
最初,他以为,这个刚刚受到过严重打击的少主需要一段时间疗养伤口,于是,他决定成全他。可是,慢慢的,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忆清寒要的不是一个缓冲的时间,而是自我放逐的空间,而且是在拿整个沧澜的命运在赌。
于是,他再也不能这么纵容下去。
说服司徒穹和夜景天,闯进清寒的府邸,他下定决心要骂醒他。
看到他们闯进来,忆清寒没有任何的吃惊,也许,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的样子,却让他们心寒。
不过数日的光景,曾经那样一个惊才绝艳,杀伐决断的人,到了如今居然只剩下死寂一般的颓废,他的眼中再也找不到凌厉、果决和野心。
殁先生不肯相信,更不可能死心。
他重重跪倒在地,郑重而恳切:“少主,请登大位。”
“登位?”清寒微怔,随即苍白冷笑“你们死心吧!”
“难道你要扔下整个沧澜不管不问吗?”殁先生气极,情绪失控,“你不要忘了,就算你再不喜欢,你也已经继承了老国主的力量,你注定要是沧澜的王。”
闻言,清寒神色恍惚得更厉害,嘴角的自厌与嘲讽也更浓了。多可笑,他拼命的逃,拼命地想要摆脱,兜了那么的的一圈,牺牲了那么多,到了最后还是没能摆脱掉宿命,到了最后,还是继承了最让它憎恨的“天之血”的强大力量,现在的他,已经是这个沧澜最厉害的人了。
“可是,哪又如何?”他冷笑,没有一丝的动容。
殁先生呆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沧澜亡吗?”
“要亡就亡,”他冷漠得没有一丝惋惜,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情,“它早该亡了,不是吗?”
这下不仅殁先生,连司徒穹和夜景天都变了脸。
“清寒,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司徒穹怒斥。
清寒淡淡冷笑,不为所动:“你们可以走了,我再不想见到你们。”
三个齐齐变色,无法接受他居然真的如此决绝。而后,跪于地的殁先生缓身站起来,盯着他,语气阴狠:“我知道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丫头吗?好,我现在就去找她,我去求她,求她来见你,求她顾全大局,放弃私怨,这样总可以了吧!反正她注定要做沧澜之后,而你是未来之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听到他提到雪年,漠然的忆清寒瞬间变得激愤起来。
“混蛋,你这个混蛋,给我住口。”上前一步,扼紧他的咽喉,清寒的眼中涌起层层地杀气,“谁敢再逼她,我立马杀了谁。”
虽然痛苦到快要窒息,但是他的神色依然坚定而无畏:“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省得我眼睁睁看着沧澜灭亡。”
清寒更被激怒,手上的力气也更加重几分,殁先生并不挣扎,只是不死心的睁着他,一片不甘与痛心,司徒穹和夜景天见状,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
殁先生大口的喘着气,依旧不甘心的样子,而清寒之前的煞气却瞬间没有了,只剩下悲痛欲绝。
他甩开他们,踉跄着后退,眼中是大片大片的绝望。
“她再也不会见我了,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他缠着声音说,而后眼泪就那么留下来。
“清寒。”夜景天看他这个样子,心下也是难过异常,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好,上前拍着他的肩膀。
“不,”可是却被清寒震开,“我说过再也不分离的,我不能这么放开她。”一边喊着,一边失神落魄地跑出去。
司徒穹眼中盛慢化不开的悲悯之色:“没想到他对那丫头用情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