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姜家,在禾望村里小有名气。姜家男人姜海是个普通的庄稼汉,但是姜家女人柳宴,则是京城落魄贵族家中的大小姐,不仅生的美貌动人,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还能识文断字,绣得一手好女红。当姜海娶了柳宴后,整个村子都震惊了,人人都说姜海前世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得了福报,天仙下凡和他成亲来奖赏他了。柳宴生了三个儿子,但她一心只想要生女儿,却怎么都怀不上。有一天,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路过了禾望村,在姜家门口停留了一夜。马车走后没多久,柳宴怀孕了。
村里开始有了流言,说马车里是京城里的贵人,与姜家女人好上了,姜家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贵人的。也有人说那是柳宴的旧情人,来和她再续前缘了。当然,也有各种各样更加下流难听的话。在这些流言蜚语中,柳宴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姜海也一天比一天沉默。
柳宴临生产的前几天,这个全村曾经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的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两天后,顺着婴儿的啼哭声,村里的人找到了被开膛破肚,尸体已经僵硬了的柳宴,和彻底疯掉了的姜海。以及裹在草丛里,满身都是污秽和血迹,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的一个婴儿。
那是一个女婴。
倘若村里人再仔细一些,他们会发现女婴身边一些凌乱的脚印,顺着一道血迹,通往了林子深处。
在村里富户安远的倡议下,村民们每人捐了点钱让柳宴入土为安,给姜家的男孩子们凑了一笔勉强够吃穿的钱。而那个女婴,则被安远带回自己家中。当他打开襁褓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张字条,写着“姜华”。
安远认了出来,那是柳宴的字迹。这是这个美丽高贵的女人,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于是他决定,给这个女婴取名为“姜华”,让她给自己前几日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安之尹当妹妹。
后来村里人说,姜海知道柳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才痛下杀手,将那孩子活活挖了出来,但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疯了。也有人说,柳宴从来都瞧不起姜海,她生的所有孩子,都是别人的。
死人总是没有能力辩驳流言,好在柳宴也不会在意了。
安远本来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当乡绅,却未曾想,姜华的满月酒上,他遇到了他官场上的贵人,那人不仅让他当了个小官,还给他暗指了一条路。就这样,安远凭借着贵人的提携和自己的机灵,居然一路高升,最后成为了大理寺卿。
他成为大理寺卿的时候,姜华和安之尹,刚好都十三岁了,再有一年便足以参加宫中的选秀。
此时当今圣上北唐耀,正是而立之年,身边已经有了娘家强势的蒋皇后,萧贵妃,婉妃,有正当得宠的艺嫔,环嫔,和刚刚诞下皇子的卫贵人,依附蒋家的胡常在,以及无数后宫佳丽。这场选秀,也不过应太后的要求走走过场罢了。安远很清楚,像自己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如果想要坐稳这个官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皇帝枕边。但是后宫关系错综复杂,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此时将新人送进宫中,只怕来不及站住脚跟,就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安远虽然出身低贱,但是看得很明白。宫里泼天的富贵都是假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平安幸福地过一生。但是后宫里若无人,终究是官路不安稳。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姜华。
姜华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继承了自己母亲无可挑剔的容貌和与神俱来的贵气。出于种种考虑,在姜华九岁那年,安远便将她的身世尽数告知。之后,虽然安远一如既往地将两姐妹视为己出,公平对待。但是安之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妹妹,变得沉默起来了。她的行为不复之前少女的活泼天真,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府中的人惯是捧高踩低的,他们都清楚姜华的来历。因而随着安远的公务越来越繁忙,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府里的人也开始给姜华脸色看了。对此,姜华没有丝毫回击,而是愈发毕恭毕敬起来。
安远毕竟是个大男人,完全没有在意后宅这些事情。安之尹虽有意帮衬着她,但是却被姜华明里暗里地谢绝。姜华便在这样寄人篱下的环境里,生活了足足五年。
当安远把姜华叫来,同她商量这件事时,出人意料的,姜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安远毕竟还是心存愧疚,知道姜华进了宫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在她参加选秀之前的最后一年,他尽一个养父最大的可能满足姜华的愿望,甚至也默许她出宅玩耍。
但是安之尹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姜华的首饰和衣服,以及她平日里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开始越来越少了。每当她问起的时候,姜华都以不记得敷衍过去了。终于,安之尹偷偷跟着姜华出去,想看看姜华究竟在干什么。
姜华出了府之后,熟练地甩掉了府中的暗卫,安之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跟上她,却见她从当铺出来,手里握着一张银票,去了一家朴素但小有名气的绣庄。
安之尹觉得很奇怪,父亲从来不曾短了姜华任何衣服,她有什么必要去绣庄?但是当她看见绣庄里出来拿银票的那个女孩子时,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女孩,与姜华,长的几乎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