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叶子柔进去洗漱,牙膏刚挤上,就听见床上有微微的晃动。
探头一看,许默涵翻了个身子,方才脸上艰难的表情,这会舒展开来,一只手搭在床沿上,可以清晰瞧见手臂上的青筋。脸朝着她,温顺地闭着眼,像一只可爱的小狮子。
嘴巴还在念念有词。
听不真切。
叶子柔走近,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终于听见了他的喃喃。
他道:“叶子。”
叶子柔手一顿,把他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
“叶子。”他又叫了一遍。
“我在。”
“叶子。”
“你好好睡觉。”叶子柔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也甘心回着。
“我要挣钱,我……想用我自己挣的钱给你买一个大房子。你知道吗?我心疼你,看着你又是工作又是写稿,可是这些都让我更加喜欢你了。”
他断断续续地嘟囔着,有些话几乎听不真切,不时还打一个酒嗝,好比一只溢奶的小狗崽。
“你那么努力,我都明白。你知道吗?和你相比,我真的做得太差了,我想告诉你,你真的很优秀,你配得上所有的好。我喜欢的你就是这么真实的你,较劲的你,认真的你。
“这些话我真的不会当面跟你说,我……我都把它放在了我的心里,嘿嘿。那里有一个宝箱,我所有对你的秘密全部藏在里面……
“我把钥匙埋在心中那个最深的湖里面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等到了八十岁,我……我就下到那片湖里,然后取出钥匙,开启我心中的宝箱,每天都让你看上一看,不是又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吗?”
叶子柔实在震惊,醉酒的人还能说出这么一段完整而又深刻的话。
像是听了一场童话,醉人的童话,却又真实到脑海里已经铺满了深刻的触感。
所以,这段感情究竟是有多么重要、多么深刻,刻骨铭心到这样一个人在几乎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还能喃喃而出。
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两相对比,是不是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太过于保守、畏缩了呢?
叶子柔有些糊涂,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了甜蜜的奔头。
未来是什么样的,尚且管不着,可是现在她很快乐。
“许默涵,我爱你。”她说。
“我真的爱你。每一年冬天悄然而至时,我都会想起你微暖的围巾和围巾上的安心气息;每一年等雪来,我都会记起电影院里温暖的秋日画面,还有我和你在昏明不定中,绵长而又慌乱的吻。
“我已经掉在你的陷阱里,不要把我救出来好吗?”
叶子柔紧紧地拥抱他,怀中的人渐渐平息了躁动。
她看着他熟悉的轮廓:深刻而又浓重的眉毛,精灵般抖动的睫毛,高大挺拔的鼻子像是伫立的白羊,无比清新地印刻在脑海里。
她低下头,吻着沉睡中的王子。
嘴巴里还残留着迷人的酒香,叶子柔缓慢探入的时候,小蛇还在沉睡。
慢慢地,春天到了。
布谷啼鸣,生命的本能开始回应。
依旧有力。
情到深处,许默涵的身子忽然重重地抖动了一下。叶子柔睁开眼睛,许默涵面部难受地扭曲着。
她连忙拉过一边的垃圾桶,“哇啦”一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后,许默涵才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
叶子柔清理完现场之后,才发觉美好的清晨时光已经在不停地折腾下悄然流走。
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就又回到床上躺着了。
手上拖着书,身边睡着一个人。
看书已经变成了一件美妙愉悦的事,现在更甚。
迟子建的文字,把她带回到那个美丽洁白的北极村世界。万事万物纯净得不像话,连身边的大狼狗都像是在微笑。
叶子柔再一次睡着了。
身子歪倒在许默涵的头旁,呼吸和气息,心跳的频率,脉搏的每一次跃起,都像是一场华丽的交响。
人人都渴望这种平淡的幸福。
阳光照在窗户玻璃上。
雪静静伫立,松树微微晃动,大马路上有可爱的行人。
屋子是安静的。
就这么躺着,不说话,安静伴着心跳。
多么难得,多么奢侈,又多么幸福。
许默涵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叶子柔歪倒在自己身旁,左手挎着自己的手臂,右手虚虚搭着一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整个后背露在外面,屋里虽然有暖气,可是这样依然容易着凉。
许默涵接过她手里的书,整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后背冰凉。
吻了吻她的鼻尖。
叶子柔小猫似的睁开眼睛,揉了揉,“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谁知道呢?”
叶子柔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她动了动,作势起身,“我们该起床了。”
许默涵牢牢圈住,不放她,“难得有时间,在床上多赖一会不好吗?”
“今天是圣诞节。”
“圣诞节怎么了?我们在床上休息好,然后下午陪你出去玩,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不累吗?”叶子柔问。
“累啊,头疼心闷,”许默涵装出一副煎熬的样子,“不过,你不是医生吗?你可以给我治病啊。”
叶子柔讪笑,不知道他玩的又是什么鬼把戏。
“我哪里能治病了?”
“哪里?”他重复了一遍,略略思索道,“全身上下哪里都可以。”
未及,已被压至身下。
看着他的脸,想起他朦胧中说的话,心头一阵汹涌。
她笑着道:“我愿意助你痊愈。”
一双缱绻玉手已经勾了上来。
四点钟的时候,两人出了门。
天空重又昏暗下来。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出过门,这会,有种遍生希冀的感觉。
吃了一顿很美妙的晚餐,隐隐跳动的烛光,美味可口的牛排,还有餐厅里洋溢出来的安心浪漫的氛围。
空气中传来悠扬而又舒适的钢琴声。
两人裹着大衣,沿着这条繁华的街道。路上多是情侣,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有的人立在灯光下亲吻,有的人在风中拥抱。
“我给你买一个帽子戴怎么样?”
叶子柔摇摇头。
“不喜欢吗?”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太丑了,我才不要。”
许默涵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前方的广场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正是人流拥挤的地方,熙熙攘攘挤了很多的人。
灯光如织,亮如白昼。
广场上盘旋着一架高速转动的无人机,尾翼后面的绿光像极了夏天晚上在岚山看到的萤火虫的影子。
二人走着,不觉已经到了广场中心。
也许是巨大而又喜庆的圣诞树,也许是圣诞的氛围,边上的情侣大多是忘情的拥吻,或者是热烈的拥抱,少有的一些相互牵着手,仰头看着天空。
叶子柔抬头看看,“天上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那他们在看什么?”
“不知道。不过,”他顿了顿,掰过叶子柔的身子,深情地凝视着她,“我知道我在看你。”
触不及防的吻就这么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突然地降临了。
众目睽睽,虽说有些随大流,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子烧得通红。
叶子柔不好意思地乱动,许默涵的嘴巴紧紧地贴牢,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汇入人潮不见了。
渐渐地,叶子柔安静了。
愉快的气息点燃着她,方才还在介意周身的人流,现在浑然不觉。心中的渴望愈来愈烈,只能努力地回应。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等到气力快要耗尽的时候,才敢放开。
广场的正前方突然亮起了白光,那里似乎平地生出一个人来,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身边站着两个喜庆的圣诞老人。
附近的一块地方紧跟着闪烁起光亮来,竟然是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而屏幕上正清晰地投射着许默涵和她的激烈拥吻。
——她勾着他的脖子,脚尖微微欠起。
身边的情侣大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人群中有人鼓掌,接着便是如潮的欢呼声。
二人依旧云里雾里。
一位生得俊俏的金发女郎走到来,拉了拉叶子柔的手,“Wow,you'resolucky!”
叶子柔不明就里,“Ofcourse?”
穿西服的人走过来,递给他们两个精致的盒子。
原来这是广场的珠宝商家无偿开展的圣诞节特别活动,用无人机进行低空拍摄,拍摄到的拥吻情侣将会得到此次赞助商提供的两枚情侣戒指。
许默涵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很简单的戒指,水波纹的形状,上面镶嵌着一颗明亮的钻石;而叶子柔手中的那一个也是如此,不过没有了钻石,显然是男士的。
“恭喜你们,希望你们可以记住今晚难得的回忆,也希望你们可以永远幸福下去。”
许默涵笑了笑,取出戒指,戴在叶子柔的手上。
这么多人的广场,此刻竟然如此安静,万众期待。
“叶子,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我,一定让你幸福的,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叶子柔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从来没有如此感动过,她终于明白,恋爱原来是要分享的。朋友的祝福也好,陌生人温暖的微笑也罢,都能让这份爱情的糖果变得愈加甘甜。
她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用心地说:“我爱你。”
恍然如梦,甜蜜得好像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余下的日子里,到处洋溢着快乐。
上帝在人间撒了一把糖果,整个世界好像都着上了美丽的颜色、添加了可口的味道——五光十色,香甜沁人。
过年的时候,叶子柔没有回家。
一方面是她想多忙活点,剧本和杂志公司倒是有假,可她仍然想多接点外活,顺便继续完善自己的长篇小说;再一方面,她想等着自己的情况赶紧稳定,然后把父母接到城市里来。
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想要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并不是难事。
乡下很苦,尤其是冬天,父母的年纪虽然不是很大,可是乡下的活重,她不想他们再受累了。
打完电话的时候,到底有些难受。
毕竟是第一次不回家,千里之距,好像隔了山河湖海。
索性还有许默涵在身边陪着。
除夕夜的时候,叶子柔见了许默涵的父母。
完全是没有预料的,许默涵告诉她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到了餐厅,竟然端端正正地坐了两位家长。
叶子柔有些无措,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向许默涵投去求助的神情,那人只是微微一笑。
“叶子,快过来,怎么傻站着?”
许默涵替她拉开椅子,叶子柔很僵硬地笑了笑。
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叔叔阿姨好。”叶子柔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许母一点也不羞怯地盯着叶子柔看,边看边点头,嘴角始终挂着微笑;许父倒是像大多父亲一样,严肃但是不死板,看她的眼神也很友善。
“我知道你,咱们应该见过几次。”许父开口道。
叶子柔点点头。
“你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常听你们学院的教授说起过你,他们对你的赞誉很高。”
许母打断他的话,“行了,难得好好吃一顿饭,别又是学校又是工作的。”
转过头,又主动问起她来,“你是叫叶子吧?是在元辰工作?”
“是的,阿姨。”
许默涵正在吃菜,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他妈,“妈,这些我不是都和你大致说过了吗?怎么还问?让不让人吃饭了?”
许母投来一记“要你管,我怎么问是我的事”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妈就不能找点话题?好好一顿饭,总不能吃得死气沉沉的吧?”
叶子柔余光扫过许母,从公司或者许默涵那里了解到的许氏夫妻应该是不苟言笑、风尘仆仆的,就是吃个饭都得精确到分秒的那种。
现在看来,许父倒是和想象中的差不多,不过至少脾气好不少;至于许母,完全没有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