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工作还是这么累，叶子柔觉得在家里吃的那些好东西，两天就被消耗完了。
每天早出晚归，忙得比谁都厉害，到最后分的钱是比谁都少。
她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了，现在能偷会懒就偷会懒，有时候累了也会干脆就躲在角落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有人三五粗喝地找人时，她才急急忙忙地出去，表示自己方才被别人叫去办事了。
偶尔空闲的时候，她会在一旁看着别人演戏。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演员表演出来都是有声有色的，就是那些被人饱受诟病的演技毒瘤演员，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做出来，都比正常人要专业得多。
叶子柔看着面前的人嬉笑怒骂，在心里想着，若是让自己来，会是什么样子。
王小禾跟她说过，演员其实并不是像大众心里想的那样，很多时候还是比较累的。虽然挣得比较多，可是一旦入了这个行列，就会时时刻刻被暴露在镁光灯之下。
管你愿不愿意，管你是哭是笑，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变成大众讨论的焦点，说得夸张一些，“你不是你，你是所有舆论挥之则来、呼之即去的一个点”，管你愿不愿意。
你要是不行，后面自有一大堆人等着来，不喜欢离开就是。这个圈子，缺什么都不缺人。
甚至，有时候还得做一些违背底线的事情。
叶子柔觉得，现在哪怕劳累点，起码有安全感。
更让她感到安全感的是离开剧组的前一天下午。
杂志社的编辑有个好消息告诉她。
“叶子叶子，我有个天大的事情要告诉你。”对面的阿芬急不可耐地说。
阿芬是她的编辑，小姑娘虽然比她大了一两岁，但是能力却很出众。
性格很好，活泼开朗，叶子柔也和她能够玩得来。两人在同市，见多几次面。叶子柔见过了她咋咋呼呼的样子，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估摸着又是鸡毛蒜皮，指不定会是什么“主编今天又请吃饭”之类的。
叶子柔明面上没有说，她不应该泼别人一盆冷水。
“好呀，我来看看这个天有多大。”叶子柔笑道。
阿芬的声音有些走调了，听得出来真的很开心，“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交过来的短篇吗？就是那个‘情长三世’的故事。”
那是她正式动笔写就的第一个短篇，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记得记得，怎么了？”
阿芬尖叫道：“有公司看中了，觉得很不错，愿意将其改编成影视剧。”
叶子柔愣神了一会，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吗？”
“废话，我骗你干吗？对了，你明天应该就不用去那个剧组了吧？那下午两点来公司一趟吧，有意向的话早定下早好。”
叶子柔“嗯”了一声。
她曾经也这么想过，有一天自己写的故事能够用表演的形式呈现在更多人面前，她想让自己人物实实在在地活一次。
终于如愿以偿了。
第二天处理完剧组的事情之后，她便坐车去公司。
左等右等，还是没见一辆车。现在坐公交肯定来不及了，只能打的。不过往常出租车也不少，这会怎么一辆也没有见着？
她有些急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又快没电了。
她硬着头皮给许默涵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吗？”
“废话，我都能接你电话，怎么可能不在？”
“你……你可以过来接我吗？我现在有急事。”
许默涵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你让我现在去接你？不是吧？”
叶子柔心里漏了气，这人真是的，不来接就不来接，干吗反应这么大？
“算了，你忙吧，我自己打车了！”
“慢着慢着，你在老地方等着，我就在这附近，马上过去。”
许默涵其实离市郊还比较远，这会陆陆续续下班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
一接到叶子柔电话的时候，许默涵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再一听，她主动要求自己过去接她，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他之所以那么说真的是因为太高兴了，他还以为听错了。
现在这会，他正一路狂奔，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第一次吹了。
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了。
他装作神情自若的样子，开车窗，冲着外面的人道：“上车吧！”
叶子柔坐进副座，报了地点之后道：“可以快一点吗？我两点钟之前一定要赶到。”
“行，没问题。”许默涵瞟了一眼手表，“保管你提前十五分钟到。”
实际证明，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
这一路上，尽是堵车。
要不然就是恰好赶上红绿灯的当口，要多悲催有多悲催。
叶子柔心里打起了鼓，面上却是平平淡淡；许默涵不停地捶着方向盘，口中骂骂咧咧，额上还出了一层细汗。
叶子柔道：“你别急，时间还允许。”
许默涵点点头，看着前面的车子像蜗牛一样缓慢地蠕动。
车上的暖气开得有些高，再加上人有些急躁，两个人都是面红耳赤的。
叶子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帮许默涵擦去了额头鬓角的汗。
许默涵现在心情烦躁，一方面是堵车堵得，另一方面是刚才夸下了海口，现在估摸着是很难再圆回来了。他随手一摆，不耐烦道：“没事，没事。”
叶子柔尴尬地缩回了手。
过了一会，许默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回看着叶子柔，好像瞬间不认识此人了似的。
他傻兮兮地笑着，然后用手摸着方才额间被擦拭过的地方，像极了一个偷吃到糖果的男孩，吞吞吐吐地说：“谢……谢谢。”
面前的车终于开动了，许默涵开足马力，野性十足地冲出去。
他穿大街走小巷，绕了不远的路，但好歹路况还算畅通。
到公司的时候还有十分钟才到两点。
叶子柔呼了一口气，许默涵也够呛，“汤面，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啊？”
叶子柔刚想张嘴，但一想这还是八竿子没有一撇的事呢，万一没有谈妥，到时候还挺尴尬。
她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成，等我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许默涵趴在方向盘上，歪脸看着她，“知道了，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好事啊，还是大事。你先上去吧，今天我就当你的专职司机了，可不要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拉回来的，路上就差闯红灯了。到时候一定得请我吃饭啊！”
“嗯，有好消息的话，一定请。”
许默涵往后一躺，“行了行了，快上去吧。”
叶子柔调整好呼吸，进了会议室，发现里面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她没有迟到，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上，不迟到还远远不够，很多时候事情要做在前面。
她抱歉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刚才路上有点堵车。”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对面那名负责人看着很是和善，笑说：“不碍事，是我来早了。”
叶子柔心底舒了一口气，阿芬起身给两人互相做了简短的介绍。之后就开始谈影视剧改编的项目，出人意料，格外的顺利。
叶子柔心里犯嘀咕，不会是什么野鸡公司吧？
“叶小姐，据我们简单了解到的信息，你目前还是一名大学生对吗？”
“是的。”
“我们现在有一个想法，你是否愿意参与到编剧工作当中呢？是这样的，我们考虑到：一来，您是原作者，对于电影改编的核心和原则比较有自己的想法；
“二来，该短篇小说我们做了一个市场调查，在杂志上的反响很是不错，不少读者也表示期待影视化的改编。剧本的改变工作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参与其中，就当做是你的毕业实习，你看这样成吗？”
“可是，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剧本的事情也不了解……”
那人道：“没关系，剧本的创作方面，我们会有专门的编剧老师。他们会进行主要的改编工作，当然了，原作者的加入可以让影视化多出一些可以保证的东西，至少会更加贴合大众期待。
“另外，在此过程中，你也可以学习到很多知识。也许将来你成了一名编剧，那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叶子柔犹豫道：“影视化的授权我没问题，但是这个参与编剧的工作，我还得想想。我可以过几天给你答复吗？”
“没问题。”那人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来，“那你看看，我们相关的事宜都在这份文件里，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叶子柔点点头，确定没有霸王条款和大的疏漏，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怦怦直跳。
上一次这么郑重写上自己名字，还是高考填志愿时。
彼时，是一种命运的交付；此时，却是未知新世界的大门洞开。
她是一个无意间闯入的新人，才刚刚踏进去，另一只脚还在门外。
下楼的时候，许默涵的车子还在楼下等着。
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招招手。
叶子柔刚坐进去，那人就问道：“怎么样，这下能不能请我吃饭？”
叶子柔点点头。
她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把今天的这件事说给旁边的人听。
“好事呀，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许默涵睁大眼睛打量着她，看样子似乎比她还要高兴，慌里慌张要她把签约的文件给他看。
叶子柔不好意思地递给他，别过脸，忽然听到一声怪叫，“汤面，你太厉害了。完蛋了，我觉得我忽然更加喜欢你了，怎么办？”
叶子柔：“……”
“今天咱们得去庆祝一下，好好庆祝一下。”
叶子柔嚷道：“你别挑那些贵的，我现在钱不够，请不起你。”
许默涵凑过头来，开心地道：“今天的这顿不算，就当我请你的。你这可是未来的大作家、大编剧，我得好好巴结你，说不定百年以后，我还能名垂千古呢！”
叶子柔忍着笑道：“得了吧，就你，顶多是遗臭万年。”
许默涵乐得自在，也不反驳，“行吧，管他什么流芳百世还是臭味万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先把今天晚上乐呵过去再说！”
叶子柔心里咯噔一下，“我们去哪里？”
那人笑道：“酒吧！”
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两人到的时候四下里好几个人忽地撺起来，起哄不止。
何明越从吧台边上站起来，端了一杯酒走过去，搭住许默涵的肩，胸前的衬衣扣子不紧实，漏出一片不大不小的胸膛出来，意乱情迷之中，倒是显得愈发情多，“怎么拖沓了这么久？哥几个都等急了。”
何明越扫了一眼边上的叶子柔，把酒往前走一送，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接着吧，特意为你调的。”
许默涵烦躁地推开他，接过一饮而尽。
何明越斜了斜眼，慨叹，这心上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那可是高度酒，眼睛都不眨！
他转身面对着叶子柔，笑道：“美女，你好，我叫何明越。”
叶子柔点点头。
“不是吧，你不记得我了？”何明越微微诧异，不是说这人是什么文学院的高材生么？怎么记性这么差？难不成他堂堂政法界的新星，就这么让人记不住？
叶子柔支吾道：“我们……认识？”
“去年的酒会上，我们见过面的，还聊过天，有印象吗？”
叶子柔迅速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那人一个劲地问她，搞得她本来还想着过去长长见识，最后直接变成了“圈子不同、何必硬融”。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她有些尴尬，忙道，“我叫叶子柔。”
何明越朝边上的许默涵一笑，又转过身道：“早知道了。”
叶子柔僵着笑，顺手捋顺了鬓边的碎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