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如此喧闹景象,倒显得一旁的邻桌之上,身着黑衣,默声进食的几人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其中一人微微侧身,轻咳了两声,向几人问道:“敢问几位,这叶家庄该如何走?”
闻声,相谈甚欢的几人俱是投了目光过来。离那人较近的一人笑着问他道:“兄台这是初到燕城吧?”
同桌的几人也笑出了声,其中一人道:“若不是初到燕城,怎会不知叶家庄在何处啊?”
目光在一桌子黑衣男子的面上扫过,弯了弯眉眼,那离之较近的人又道:“可也是听闻江湖中所传‘叶家庄内出美人儿’之言,慕名而来?”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起。
只见那黑衫男子随意地点了点头,道:“烦请告知。”
一人同他指路道:“这要去叶家庄啊,你自东城门而出,往北行约莫二里路,便能见了。”
闻言,那人微微点头,道:“多谢。”
顿了顿,他又问:“那么敢问,从前屋三夫人施粥布菜之所可就在东城门之外?”
几人一听,面上笑意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诧异之色,旋即仔细打量起身着黑衣的几人。众人心中俱是嘀咕,这几名黑衣之人瞧着怎么也不像是要靠领粥讨菜过活之人。既然如此,打听屋三夫人在何处施粥布菜又是为何?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人好心道:“不错,确实便在东城门外。”
黑衣之人又道一句多谢,未再同几人多言。
那几人莫名了一阵,回过神凑近了些互相揣度猜测了一番。再回首时,邻桌座椅已空,那几名身着黑衣之人的身影早已不见。入眼之景,是小二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方才与那黑衣男子搭话之人这才莫名道:“这年轻男子询问叶家庄如何走的倒是常有,可这几人分明衣冠楚楚、饮食无忧,就这还询问屋三夫人原先在何处施粥布菜……真是世风日下……”
正想着,店小二端着一壶酒高声而来,“三号桌,酒来咯。”
“客官,您的酒。”小二将酒放下,立时便快步走到左面的邻桌,将桌上的碎银快速藏入袖中,心道一声:这位公子可真大方。
而方才那同黑衣男子搭话之人虽心中有疑,但也仅是一瞬,立即便又回了神,投入进谈笑劝酒之中,似是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来来来,喝酒喝酒。”
“倒上,都倒上。”
“我还听说啊,百毒门沐家近日也出了不少事情。”
“……”
几句话间,讨论声又起,桌前又热闹了起来。
而那身着黑衣的几人已然出现在“食为先”侧方的小巷之中。没一会儿,几人面前竟多了十几人。
只听方才那出声发问之人朝着立于左侧的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叶家庄,有关屋三夫人的,事无巨细都要好生查探。”
言罢,又朝着立于右侧的几人道:“你们几个,随我去先知阁。”
众人异口同声答:“是。”
“一个时辰后,在东城门处汇合。”
“是。”
而亦是在此时,一阵喝彩声自对面回燕楼二楼处传出。
听来是众人在为方才说书先生那一段“屋三公子手持破晓剑击中人贩头子恶岐”的讲述拍手叫好。
饮酒听曲闻说评,回燕楼以酒扬名,楼中自然少不了弹曲说书之人。
喝彩声罢,那说书先生紧接着讲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屋三公子一个回身,周身气力蓄于手中。那破晓剑随着他手中动作先是一缩、再是一伸,接着直直朝着那恶岐刺去,将恶岐逼得连连败退。”他用手中之扇当作“破晓”,朝前一缩,接着一伸,众人瞧着,颇有亲眼所见当时之景之感。
“转眼之间,那破晓剑已然到了恶岐的脖颈之间,却未曾碰到他分毫,然而,恶岐的脖颈之上已然出现一条细长的血口。没过一会儿,便见鲜血渐渐流了出来。”那说书先生右手抓紧折扇用力往左手掌一拍,“便是这一招‘剑气夺身’让那丧心病狂的人贩头目恶岐束手就擒!”
闻言,众人丢瓜子儿的丢瓜子儿、合折扇的合折扇、放酒杯的放酒杯,又是一阵齐刷刷地为那说书人的生动讲演喝彩。
而此时,若是有人分出半分心神往楼下瞧一眼,便能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趔趄着地往回燕楼的大门前走去。仔细听,应是能听清,那乞丐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给六爷我来一壶‘燕回春’!”
直到那乞丐酿跄地走进回燕楼大门,才见一店小二朝他走了过去。
回燕楼中喝酒吃茶之众自然不少,是以见到那乞丐的身影,堂中不少人朝他望去,而有些则是瞧上一眼便移开了眸子,似是已然见怪不怪。
顷刻之间,那乞丐已然走到柜台前。
方才行至柜台结账的一人显然未见过此番情境,略略往后一缩。抬眸去看掌柜,却见掌柜神色如常,甚至还笑着出言安抚他道:“客官莫怕。”
那人抓了掌柜找的银子便立时作势要走,却又忍不住好奇,一步三回头,表情多变狰狞,似是十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掌柜不再看他,而是瞧了那乞丐一眼,端出笑脸道:“呦。六爷,今日可还是要一壶‘燕回春’?”
被称作“六爷”之人浑身酒气,身子虽撑着柜台,但还是左右晃着站不稳,显然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只见他兀自往那已然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衫中摸了摸,片刻后反手将一块石头扣在桌上,仿若那真是一锭银子,底气十足地高声道:“没错!爷就要喝‘燕回春’!”
掌柜的盯着那石头笑笑,又拈起来颠了颠,道:“您稍候,我这就让人给您取去!”
言罢,掌柜的便朝身旁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意会,掀了帘子往内堂去了。
不一会儿,帘子被掀起,两个壮汉走了出来。二人径直走到那“六爷”身边,一左一右将他空架着,抬了出去。
紧接着,又见那方才进了内堂的小二端着托盘和酒菜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高声道:“五号桌,上菜咯。”那神色仿若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