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
严铮捂着胸口的伤眯着眼睛朝桌子旁坐着的人看去,那姑娘倒是很淡定,连听见人闯进来都纹丝不动,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送到嘴边品着。
难道……有暗卫?
他快步上前握住这姑娘的手腕,好纤细!
“不许声张,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他尽力的表现出恶人的模样,可似乎又不太用表现,常年驻扎在塞外,风吹日撩的,早已有些颓废之气,配得上这满身的血气,自然更是为他那恶人的模样添了几分可信度。
可这姑娘偏偏也没有慌张,更没有声张,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淡淡的说道,“你脏了我的手。”
“你,是谁?”这声音似是那古琴声,圆润滚珠的单符,从她的嘴里吐出,好听却又清冷,严铮被这姑娘的气势一时镇住,松开了她的手腕,胸口的伤口让他支撑不住跌坐在凳子上,即使嘴唇已泛白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万一这就是那人的最后一手,那他也要拼死一搏。
“啊!!”倒是门外忽得传来一声尖叫,还有瓷器打碎的声音,他抬头去看那姑娘,波澜不起的脸上终有了一丝波动,蹙眉,继而消失不见,很快。
那打翻东西的人进来就跑到这姑娘身后,哆嗦嗦的指着他,“小姐,这是什么人?”
严铮这才仔细的打量坐在他旁边的人,上好的绸缎袍子,袖口处还绣有锦色的花纹,虽不知是哪里的布料,但是仍是价值不凡,一般的小姐应该买不起,那丫鬟掌灯放在桌子上,他这才看清这位小姐的面容,好一个倾国倾城绝色佳人,柳色黛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微小的暗影,衬着肤色越发的白净,那唇上沾染了些许茶水润色极佳,以及慢慢转过来的脸庞,皱起的眉头。
“你是谁?”
严铮愣了一下,费力的拱手,“在下无意冒犯小姐,只是还望小姐能够让在下躲避一番。”
“你是生是死,无我何干。”这姑娘倒是冷的很。
严铮还想说什么,嘴里一股腥甜涌上,他眼前晃了一下,张着嘴想要再说点什么,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只剩下眼球还可以转动,一点一点的模糊着清晰着,或是他的倒下引来这小姐的眼光,那看他的一眼,他却怎么也无法去形容,他镇守塞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沉寂的目光,就像是跨越了千万年的模样。
那小姐慢慢的站起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撩开他的衣襟,一层一层的拨开,露出那伤口,他疼的脑仁都要裂了的感觉,也清醒了不少,却也直愣愣的看她,听她吩咐丫鬟去打盆水拿把剪刀和针线。
待那丫鬟走后,她才看向他,应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从不救人,若不是你倒在我的房间,今天就是下一刻你死了,我也不会管,今日我救你,日后见面莫相识,将军应当最信守承诺。”
严铮大为震惊,她怎知道自己是个将军,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她一根手指头按到地上,“安静些。”
那丫鬟拿来东西,便被她赶了出去,挽了挽袖子,淹湿了手帕替他擦了擦伤口周边的血迹,不知从哪里来的粉末洒在了那伤口上,似是料到他会疼,顺手将帕子塞进了他的嘴里,那血腥味成功让严铮没有喊出来,只是青筋暴起。
紧接着严铮便看见她将针对着灯烤了烤,然后看了他一眼,直直的捅了下去,不消半刻便好了,他倒是疼的轻了点,刚要抬头便又被她按住,蹙眉似是不耐烦的样子,“让你安静些,你倒是不听话。”
严铮只得静静地躺着,看着她替自己收拾好一切,虽说粗暴却又有丝丝温柔,手下的动作跟脸上的清冷极为不符。
她抬头唤,“欢儿?”
那叫欢儿的丫鬟进来,她起身坐到桌子旁,指了指严铮,“被子放到地上,把他拖到墙角去,今夜让他自生自灭去。”
于是他堂堂一个将军被一个小丫鬟一边嫌弃一边拖到了墙角,还被盖住了。
刚拖完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里,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人一脚踹开门,喊了一声,那声音直愣愣的变了个调子,恭敬起来,“不知小姐在此,下官多有得罪。”
“无妨。”
“今夜这客栈里躲进来一个叛徒,还望小姐能让在下搜查一番,以确保小姐安全。”严铮的伤口丝丝麻麻的越发疼的厉害起来,听见那小姐似是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便走吧,我这里没人。”
“属下还是搜查一番……”那领头的人话还没说完,只听那欢儿的声音响起,“我家小姐让你走你就赶紧走,免得小姐生气,你也是知道的,上次有人惹了小姐,下场是什么。”
那人竟然道了声歉便走了!
严铮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这小姐到底把惹她的人怎么着了,竟然能让那帮人就这么走了。
静,房间里自从那搜查的人走了以后,房间里除了灯芯的爆破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严铮挣开被子朝桌子看去,欢儿正在沏茶,那姑娘端着一本书在看,见到有动静也没有抬头,抬手翻了一页书,他刚要说话,便听见一阵敲门声,不得已只得将被子再次披上。
零碎的脚步声,严铮可以断定不是一个人进来,欢儿也未吱声,只听见一人开口道,“敢问小姐可曾见着什么人了?”
欢儿这次开口,“公子说笑了,我们小姐今日待在房里未曾见到一人,除了刚才闯进来搜查的人。”
“姑娘可曾见过一位受伤之人。”这声音同是清冷,跟那小姐相比倒是多了丝稳重和睿智。
“公子若是看不见可以让你家小厮看看,我这房间里有没有一个大活人。”这小姐终于开口了,可这话让严铮一惊,来的人是个眼盲。
小厮说话了,却是大声的,“将军若是听得见咳嗽一声也是好啊,我家公子可是转成来接你回府的。”
严铮扯了被子,费力的站了起来,定睛一看,忙不迭的踉跄着走了过去,朝着那公子就是一拜,“多谢公子前来。”
那被称是公子的人听到严铮的声音,嘴角微微一扬,“严铮,眼下你倒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过段日子就新旧一起算了吧。”
欢儿过来再次福了福身子,“公子,我家小姐 要歇息了,还望各位早早离去,”说着身子朝着严铮侧了侧,“我家小姐说望公子遵守诺言。”
严铮抱拳朝那小姐,“敢问小姐芳名,来日严某人定当厚礼回报。”
那姑娘起身悠悠走过来,瞥了眼那位眼盲公子,却是未同他说话,竟是朝着严铮,“将军遵守承诺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严铮刚要说话便被眼盲公子拉住了,“姑娘的声音听着好生熟悉,可是家里有人在朝廷?”
那姑娘当真是皱眉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说道,“都自己还要人照顾了,怎么还要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两个下人憋着笑,耸着肩的看着那公子,没有恼,还生出了几分兴趣,“在下记住小姐的声音了,日后相见,还望小姐好生记得在下。”说罢转身离去。
那门关上后,这姑娘叹了口气,瞥了眼欢儿,淡淡的说道,“明日回去后莫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免得麻烦。”
欢儿连连应下,心想小姐怎么生了场病后性子如此寡淡了,平日里虽说也有些架子,可也是合情合理的,现在可倒好,架子没有了,整个人都冷漠了,笑容更是屈指可数,喜欢的动物也不爱养了,喜欢的东西也不吃了,倒是比平日里更爱看书,更爱发呆琢磨事情。
第二日,马车稳稳当当当停在客栈前,等那姑娘出来,马夫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四小姐。”
那马车的帘子上绣了一朵莲花,轿子上的小帘子同是,整个马车素雅极了。
待她同欢儿上车后,马夫牵着马走了,不消一会儿便进了皇城,停在一府前,那府牌为墨府。
整个大楚国,在皇城根下只有一个墨府,那就是刑部侍郎的府邸,这侍郎有四个孩子,外人都知道,除了嫡长子外最为宠爱的便是那四小姐,墨玺如。
而那日在客栈里的小姐,正是墨玺如。
她刚从外散心回去,天色已晚便寻思着寻一客栈歇息,第二天赶回墨府,没想到遇见了严铮。
墨玺如接着欢儿的手下了轿子,淡淡的开口问道,“昨日那公子,可是相府的嫡长子,姬常秋。”
欢儿点点头,“正是大公子。”
“日后见着他躲着走吧。”墨玺如默了会儿,说道。
这话说的欢儿莫名其妙,这小姐跟那大公子平日也没什么仇怨的,也就昨日说了几句话便要绕道走,这也太委屈自己了吧,“小姐,我们又没跟大公子起什么冲突,干嘛要躲着走。”
墨玺如没应欢儿,知觉告诉她,那个姬大公子不是个善茬,还挺爱记仇的,日后要是被他认出自己的声音,指不定要说出点什么,既然早就知道酿下麻烦根儿,还不如早早躲避着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