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文淑容和全婕妤同行欲往御花园去散散心。
一路上却是相对无言。
文淑容看全婕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懂了她的意思,停下对身后跟的一众奴才挥挥手示意退下。
待奴才退了,文淑容才说:“你有什么话,说吧。”
全婕妤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娘娘聪慧。自皇上登基以来,除了娘娘的昭临公主,与我小月了的孩儿,这是正经的新秀第一胎,皇上必定格外重视些。”
文淑容的眼神有些躲闪,飘忽向远方,恩一声,问:“那又怎样?”
全婕妤将目光投得远远的,看着有些迷离:“皇上如何看待臣妾的孩儿,文淑容娘娘也是看在眼里了的。若臣妾当真能把那孩子生下来,想必定是荣福无极。”
文淑容唇角一勾,话里有点不屑:“那次不过是皇后为了打压德妃叫你假孕的,生不下来。”
全婕妤目光一黯,一瞬又恢复:“可是柳贵人有喜是真的。她若生下来了呢?”
文淑容身子一战栗,略有些不耐烦:“兜来兜去的,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全婕妤语气有些急:“倘若柳贵人生下皇子,那她便是三皇子的生母,那就是和德妃一样的了,她还能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么?如今后宫高位空悬,你说说,谁能胜任?”
文淑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粉拳,极力忍耐着内心的恐慌和怒气。
全婕妤紧追着又说:“就算她生了公主,可那是新秀中的第一个孩子。皇后娘娘没有将我们留下来,就是没有了要动柳贵人这胎的心。贵妃恩宠无两,膝下又有一位公主不必怕,德妃更不必说,何须担忧区区一个贵人了。可是姐姐你…”
文淑容怒喝一声截断了她的话:“够了!本宫也不屑区区一个贵人生出的孩子!”
全婕妤却不依不饶,竟直直抓住了文淑容的手腕,双眼紧紧盯着文淑容:“姐姐,你好好想想,柳贵人虽则是庶出,可她家室乃是上等,这一胎实属锦上添花。今天我们把话说坏了,姐姐的宠不过平常之数,生的又是个公主,来日你若没宠了,被压一头了,公主能嫁个什么样的好驸马?”
文淑容狠狠摔开全婕妤的手,怒不可遏道:“全婕妤适可而止!”
全婕妤却换上了柔顺的笑容,刻意在拉近她们的关系:“妹妹不过私心为姐姐作打算。当初,也就只有你对我说假孕事险,谨慎而为。如今,妹妹把这个情还给你。姐姐你若想了,自来寻妹妹,妹妹一定为姐姐做好筹谋。”
她行礼后扬长而去。
文淑容尚未平复心中的惊悸,只觉腕间还火辣辣疼着。
她想起自己尚小的女儿昭临,想起前朝那些不受宠的公主被送去和亲或是草草嫁人的悲惨下场。
她滚着灼人的泪,久久不能平静。
紫嫣见全婕妤那么快就回来了,于是迎上去问:“小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全婕妤斜她一眼:“本嫔劝解文淑容去落了柳贵人的胎。”
紫嫣一凛:“啊!小主这…文淑容…”
全婕妤冷笑:“你别看文淑容平时蔫蔫的也不得宠,心里却也不是这样。她有着公主,自然处处要给女儿打算。本嫔不过激她一遭罢了。”
紫嫣有些诧异:“那…小主自己是…”
全婕妤鄙夷道:“本嫔自然不会自己去干这事,文淑容若愿意。本嫔会给她计谋,可本嫔却不会自己动手。就算到时候查出来,那也不干本嫔的事,纵使她再哭着喊着说是本嫔的主意,可是谁能作证?”
紫嫣觑着她,怯懦道:“那娘娘怎么找文淑容…文淑容不济了,对皇后不好,对小主也不利啊。”
全婕妤瞪她一眼:“什么不利?文淑容她既没容貌家室,可偏她就因生了个公主而得了个淑容之位!本嫔没有的,她们都别想!”
紫嫣看着全婕妤怒气十足,垂着头也不敢说话了。自默默地跟着一齐回了宫。
夜里,皇后慵慵优雅地卧在长榻上小眠,只听着帘子一动,有脚步声过来。
皇后款款抬眼,容德过来回:“娘娘,紫嫣来回话了。”
皇后懒懒抬一抬手:“传进来。”
只见紫嫣被容德引进来,跪地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将全婕妤今日告知之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她说罢,抿抿唇,带着邀功的殷切眼神看向皇后,只等发话。
皇后眉心一跳,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全婕妤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紫嫣唯唯诺诺道:“这是,主子总是不高兴文淑容娘娘高她一头。”
皇后嗤笑一声道:“只是可惜了,她一辈子也怀不了孩子,她没有的,这辈子注定是得不到。”
紫嫣应了一声是。皇后一轩眉,问:“那香囊她一直戴着?”
紫嫣殷勤笑着:“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自然,夫人给的贴身之物,主子一直贴身戴着。”
皇后就着烛光打量着蔻丹的成色,道:“难为你了,能换了里头的东西。”说着又吩咐,“那事情,就任她作罢,到头来也与本宫无干。本宫如今纵使需要人固宠,却也不要这样一个千伶百俐的。她若能全身而退,倒也好好帮着本宫了了一桩心事。”
顿顿,又道:“只怕文淑容蠢笨要出岔子,你暗地里帮着,不能让文淑容出事。”
皇后余光瞟见花瓶里的烈烈红花,忽然心生一计,对容德说:“吩咐莳花局的,送这些花去安贵人处。”
她吩咐罢了,转过来示意容德打赏,又对紫嫣说道:“你先回去,待知道了她们计划如何,再来回过本宫。”
紫嫣百般答应了,领了赏又偷偷回去了。
容德跪在一旁给皇后捶腿,说:“娘娘何故给安贵人送花去?想来那个安贵人也不是安分的主儿。”
皇后懒懒道:“本宫知道。全婕妤,也知道。她若聪明,就该知道这花不是白白待在安贵人的住处的。”
容德略微有些忧心:“可这样,咱们不是平白要失了一个人儿争宠?”
皇后一哧,不屑道:“你以为安氏愿意跟本宫?权不过是贵妃德妃都容不下她,她才来寻本宫的。她暗里抢了多少柳氏的宠,本宫不是不知道。她这样的,不就是下一个全婕妤?除掉了更好。”
“那姝贵人也是祸水,不如这次…”容德打量着皇后的脸色。
皇后眼也不抬一下:“她留着,能分掉贵妃、德妃许多宠。就算不是本宫这里的人,可也不是一心一意跟着贵妃的,都一样。”说着,只觉有些真疲乏了,于是就去备着睡下了。
三日后。
全婕妤早起用罢膳,因为着消食故而往后院里头去散步。还未走了多久,紫娟就过来回话道文淑容到访。
文淑容款款而来,跫音不响。
全婕妤见文淑容过来了,便朝着施施然作了一礼,笑吟吟道:“文淑容娘娘果然还是来了。早知娘娘要来,臣妾必定盛装以待才是。”
文淑容的笑薄薄得如雾,没有温存之意:“你这样就很美。”她的心绪颇为复杂,眼前的女子美得像一抔烈烈如焚的花,似乎无忧无虑,至少不像她。
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眼神送得低低的,只盯着全婕妤身后摆的一排秋菊。
全婕妤却直言道:“与其在这儿夸臣妾好看,不如好好谋一谋正经差事。”
文淑容仿佛有点局促,只看着花儿问:“那么你以为如何才能天衣无缝地落掉柳氏的孩子?”
全婕妤一壁亲昵地挽过文淑容,一壁引她散步。
她的笑容秀丽得如一朵迎春花,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和文淑容呢喃着家常的私语。
可她吐出的话却是那样可怖吓人:“臣妾都已打探好了,柳贵人的饮食如今注重得很,可却并不是完全的天衣无缝。娘娘只需去寻了红花来分次掺入柳氏的饮食中。如今不足三月胎气不稳,不出几次必会落胎。”
她说着随手扯下一朵花来拿在手里把玩:“至于替死鬼么,姐姐以为安贵人如何?”
文淑容的心剧烈地摇动着,半响,她低低道:“只要不牵扯到本宫,谁都是一样的。”
文淑容有些不适应全婕妤的亲昵,却也不敢妄然抽回被挽着的玉臂。
在这不适与做贼心虚中,文淑容的脸显得十分苍白无色。
“臣妾都听淑容娘娘的了。”全婕妤朝着文淑容甜甜微笑,又说,“紫嫣提及,最近花房常给安贵人房里送花的。那花鲜红如焚,与红花…十分相似。”
文淑容柳眉紧蹙,心下的恐惧让她停了步子。
全婕妤见文淑容这样踌躇软弱,便冷下声来沉沉问:“淑容娘娘怕了?娘娘好好想一想你的昭临公主吧!”
文淑容猛地一怵,她的昭临还那样小,可却是那样可爱。
她多希望日后昭临能嫁一位好的如意郎君,能欢愉地活下去。
良久,文淑容下了决心:“那便如你所言。本宫知晓该如何做了,但是你…”文淑容斜她一眼。
全婕妤还是寻常温柔的脸色:“臣妾同娘娘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了。”
文淑容微颔首,轻轻拨开全婕妤的手:“那么本宫先行回宫了,全婕妤自便罢。”
全婕妤待文淑容走远了才冷下脸来森冷道:“本宫当她是半点心思也无,却不想也想到要把本宫一齐拉下水。”
紫娟随侍在一旁,小心问道:“主子真要……”
全婕妤低低一笑:“反正担了这名头的是文淑容。干我全婕妤一点事也无。”说着又提裙往前走去。
紫娟加紧步子跟上,而紫嫣却趁二人不注意间,悄悄离开后院去了颐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