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乘务长,“你先出去。”乘务长给了我一记白眼,转身离开包厢,他自我介绍,“郭俊皓,认识么?”我本能地摇头。他问,“你的英语几级。”
我低声回答,“四级。”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地上的玻璃杯,懒懒问,“被人打都会微笑的女人,怎么会因为一杯水而失魂落魄?请假那段时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吭声,不想回答。
他突然就扬嘴,笑了,“沉默,是你的强项么?”还是抿紧嘴。他渐渐不耐烦,“宁愿被停飞,也不愿解释?”
我扬声,也不耐烦,“凭什么我要回答你?”
他怔住,随即“嗤”地一笑,眸子却在泛冷。他拿起桌台上的杂志,顺手翻开,对我置之不理。他的双眼盯在杂志上,看的认真。
可是,杂志拿反了。
他看了半天,我忍不住提醒他,“郭俊皓先生,杂志拿倒了。”他斜睨了我一眼,“啪”的一下将杂志丢回,双眼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无聊的爱情片子。我站在厢里,一动不动,守在一旁。他突然微阖眼,仿佛想睡觉。我急忙将餐桌推回去,俯身替他他盖被子。软软的被子,四角掖好,耳边呼吸轻微,却慢慢的急促,抬头,他睁开眼,目光粘在我脸上,目不转睛。两个人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每根眼睫。
近的可以听到仓惶的呼吸声。
背脊僵直。我转身,刚准备离开。
他声音响在身后,“明天才停飞,今天,你依然是空姐。”脚僵立在原地,我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没错,他在提醒我,现在我不过是头等舱为他服务的专属空姐。
因为已经停飞,所以没去上班,而是回医院复查。医院门口车辆堆满,刺眼的120救护车停了三四辆。脚步加快迈进大门,进电梯直接按了八楼。八楼是眼科,今天来复查。出电梯,步伐一直很快。
“古驰——”
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熟悉的人名。我抬眼,眼里轰然的一热,顿时僵住。医院走廊的灯亮的煌煌,而正前方,熟悉的面孔正在走来,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着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漂亮的女人,一头浓黑长发,乖巧地挽着他的手臂。
我扬起脸,憋住那快要溢出的泪,深吸着气。熟悉的帅气五官,那眼眉轮廓,那挺拔身高,我举手能画。他的眼突然望向我,却是没有焦点的茫然,仿佛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侧过脸,低下头,那女人在他耳边细语呢喃。
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可是那样的亲密刺痛身上每一根神经,心脏在沁血,汩汩的直冒血。几乎快要克制不住的涌出眼泪。我忍着那打转的泪,而他从我身边经过,从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
嗓子眼都是血腥味。
熟悉的陌生人。
以后只能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仰起脸,把那热泪一点一滴都逼了回去。脚开始往前移动,每一步却都是踩在刀尖上,那刀尖扎进脚心,扎出五脏六腑的疼痛。好不容易走进林教授的诊室。
“你来了,坐下,我帮你看看。”
六十几岁的林教授,是他给我做的眼角膜移植。我坐在凳子上,身体僵硬,他手持裂隙灯掰开我的眼,仔细察看,他说:“恢复的很好。”
眼里很难受,总是想要流泪。
林教授问:“怎么了?眼里不舒服?”
我不敢开口,害怕开口就会大哭,那么多日子,以为他会回头。可是他结婚了,他娶了他身边的女人。拳头在攥紧,我浑身皆是一抖,突然推开教授,起身往外跑。电梯门关的严实,灯还在一楼停着。我跑向楼梯,一梯一梯往下跑,脚步很快,飞奔似的往下跑。
一口气跑到楼下,丝毫不感觉累,只是想追到他,想问他为什么……我复明了,我不再是瞎子,可是他为什么不要我。跑出医院大门,跑到车流来往的公路,公路上都是车辆,四下张望,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扯开嗓子大喊,“古驰——”声声绝望,“我不是瞎子,我复明了。古驰,你看看我,我不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