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里突然的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缄默,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目光都射在我身上,没有人吭声。他再次向四周扫了一眼,自知理亏,也不再嚣张。我转身,背脊还是笔直,一步一步还是如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飞机起飞,眩窗外厚厚的云层洁白,微低头,可以看到山川河流清晰入眼。那样的壮丽山河如同绣在绵缎上的画,生动,倏那鲜活。
以后一定要过得比古驰幸福。有时候就算是谎言,只要坚持相信,只要相信它是真的。
那么它就是真的。
所以只要不断告诉自己会幸福,一定就能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感觉有一道火辣的目光,转头一看,二排座位上,对上那双眼。我霍地一惊,急步走到他面前,声调温柔,“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距离很近,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轮廓棱角分明,五官精致的有些炫耀的夺目。
他凉凉对上我的眼,只一句,“笔。”
我转身去找笔,踅回递到他手里,他没吭声,接过笔,淡蓝的铅笔,他放下用餐的小桌板,铺上报纸,在报纸上画弧线。
好看的女人侧脸。
非常流畅。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问:“有什么喝的?”
我回道:“可乐、雪碧、热咖啡、橙汁、山楂汁、矿泉水!请问,您要喝哪种?”他的笔不曾停下,一直在画,终于报纸上满满的全是那张侧脸,他将笔扔在桌上,懒懒问了句,“乘务长在不在?”
我吸了口气,问的小心翼翼,“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他的眼神无形中有股压迫感,冷问:“乘务长在不在?”
冰冷的眸光,那语气开始不耐烦。
我顿时尴尬,乘务长却已经急急忙忙赶来,态度恭敬,“您原来在这里,我以为您在头等舱。”他解开安全带,起身,瞄了我一眼,起步离开。
乘务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我一头雾水,双眼瞟到桌上那张报纸上,拿起仔细端详,侧脸,非常漂亮的侧脸,脸上有光华流转,尤其是那双眼,眼尾斜斜地往上翘起,十分有神的丹凤眼,都说丹凤眼非常难以描绘,可是他画的七八分相似。
很熟悉的感觉。
想到了自己的眼,手指摸上眼角。
背后突然有乘务员叫了声,“白岚。”
手指一抖,报纸飘落到桌上。
我拾回笑容,转头,乘务员说:“乘务长叫你到头等舱。”飞行达1年以上的乘务员才可以在头等舱服务!我根本不够资格。心里一惊,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怪异的男人在身后打了小报告。我硬着头皮走向头等舱。
头等舱,十个座位,统一的浅黄个人包厢。包厢里平躺的坐椅大而宽敞,足够容纳一个成人睡觉。厢壁上挂着电视,厢前一米高的移动拉门。
头等舱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先前在经济舱的男人。而乘务长呆在男人包厢,端茶递水,我叫了声,“乘务长。”站在一旁。
乘务长在包厢里回头将我打量,问了句:“跟飞时间多久了。”
我说:“八个月。”
“前段时间请假五个月?”
“嗯。”
“你给郭先生倒水,他喜欢喝温水。还有,郭先生留你在头等舱服务。”乘务长退到一旁,吩咐。我往前几步,绕过拉门走进去,目光撞上桌子上的透明玻璃杯,脸倏那惨白,玻璃……我力持平静,手指僵硬地握着玻璃杯,背脊寒凉。
手在剧烈颤抖,脑中乱轰轰的,眼前只是浮现出那一幕,漫天的玻璃大块的细小的,全部朝脸上飞溅。
“啪”的一声,手中的玻璃杯落地,我回过神,乘务长厉声叫:“白岚。”恼问,“你在做什么?”我摇头,只能摇头,撑了那么久,原本以为可以撑过去,可是遍地的影子像刀一样割过来。这一刻忘记了空姐的准则,不想再微笑。
我说:“对不起。”
乘务长说:“本来想升你做头等舱空姐,可是白岚,你太让人失望。”尖锐的字句,一字一句刺向心口,“我怀疑你的心里素质有问题,要重新检查,暂时停飞,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停飞……
我低下头,默默不语。
那位郭先生却打岔问:“请假五个月做什么?”
嘴唇微抖,喉咙哽的难受。
我吸了口气,说:“在医院住院。”他抬眼,眸子盯在我脸上,还是漠然,“住院做什么?”
心痛如刀绞,不堪回首的过去让人压抑。
我缄默。
乘务长看了眼郭先生,扬声问,“住院做什么?”
我语调一沉,所有的礼仪都抛开,只是冷脸回答,“这是我的私事,我想,我有不回答的权利。”乘务长脸跟着一沉,“白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什么是空姐准则?”
再次的沉默。
乘务长叫了声,“郭先生。”郭先生面无表情,眉头慢慢皱起,搭在扶手的手指却无意地在空中划着。
仿佛是弧度。
报纸上女人的侧脸。
很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