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山高吗?不高,甚至已经泛出一阵老气,仿佛在时间的威压下,低了头。
但作为仙界唯一还有生机的山,每一个面对它的人,都会感受到其无数岁月间的沉淀,仿佛一位拄着木杖的老者,静静的立于仙界的黄昏中,为人们减少黑夜到来的恐惧。
每一个族群都会有这样的老者,他们用睿智的头脑以及丰富无比的经验,默默地注视,审视着自己的家园,而当家园需要自己时,却可以比任何人更轻易的放下自己的所有,奉献自己。
他们年轻是也曾放浪不羁,也曾追过心爱的姑娘,也曾喝过最烈的酒,唱过最豪迈的歌,也曾有过最知心的朋友,也曾将自己的脚步布满外面的世界。而在最后老去的日子里,回到当初自己离开的村庄,守护着自己的后代和家园。
未名山,便是这样一座山,在它最后不多的岁月里,用其苍老的身躯,用其不多的生机,守护着未名派仅存的两个人,我们的云瑶与周凌。
白衫客望着黑衣,问:“故事我都清楚了,但你却没有告诉我,我到底要去往何处?”
“我的存在,更像一个容器,将三个魂装着,这不过现在我是醒着的,所以我知道自己是周凌,,是白衫。可谁知道,伍酒什么时候会醒来,有什么时候会将我抹去,到时候,我,还是我吗?”
“你也不必这样问我,我们的道路,都是自己选的,都是不能改变的。”黑衣说:“当年有了我们两个,也有周凌对于云瑶两种不同心态的体现。”
“我是陪伴,不曾离去的陪伴,而你,是补偿,不留余力的补偿。”
白衫客面色复杂:“我要做的,无疑是在幻界里找到伍酒的魂,并且杀掉他。可幻界芸芸众生,他若想藏,怎能找到?”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曾讨论无数次。”黑衣说:“至于答案,每次你归来,给我的都不同。但我们分析,他肯定是与你接触极深之人,维此才能关注到你甚至影响到你在幻界里的人生。”
“白衫,这一次,你的答案,是谁?”
面对黑衣的追问,白衫无言,幻界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显现,那一幅幅面孔之中,又会是谁,是伍酒的魂?
一阵沉默,然后便是更长的沉默。灰色的天空中无味的风轻快的划过,最后和尘埃混在一处,沾染上了一丝腐朽。那腐朽的灰尘一阵一阵向未名山袭来,被蓝色光茫轻柔的拂开。
“你与我讨论了无数次,但我只记得这一次,对我来说,喝下梦死后,每一次都是新的,但对你来说,是不是每一次都是一样,充满了失望与无奈?”白衫周凌说。
黑衣无言,眼神中的寂寥与冷漠深了许多。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他早已习惯,麻木,甚至那股孤寂.....早已染在灵魂上。有时候,孤独真的能杀死一个人,这比任何仙法都残酷。
“老白。”
“你叫我什么?”
“老白啊。你是比我老,我在你后面分出来。”
“.............你说的对,小黑。”
一白一黑同时大笑,之前的那股冷意,顿时散了许多。
“那年的计划,我负责每次唤醒你,就是一遍一遍的看你喝醉,看你清醒,一遍一遍的等你,一遍一遍的盼望着下一次你能成功,一遍一遍的等着她醒来。”
“小黑,你,等多久了?”白衫问。
“你一梦三千年,我也就看你梦了两千多次。”那黑色的长衫随风轻扬,好似要将那抹孤独抛去,但连孤独都要抛却的他,又还剩下什么呢?
这次轮到白衫沉默了,都说一万年太久,可眼前的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老白,这是我的道路,你也不必多想。”黑衣笑道:“其实我有时候还觉得自己能在每天陪着她也不错,哪像你,醉生梦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看向山上的女子,他也看着山上的女子,面带温柔。
苦等万年也罢,醉生梦死也罢,只要能救她,便无所谓了。
“该谈谈接下来的事了。”白衫客道。
“是呀,时间,不多了。”黑衣叹了口气。
“酒快没了。”白衫问道。
“这个你不能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伍酒还没死。你知道了,他也知道了。”
白衫客恍然,说,“每一次进入幻界,我都会忘掉一切,那我又如何记得要杀伍酒,可能他就在我面前,我也没有丝毫的意识。”
“按照法则,你的确不能想起来,但你有九歌。”黑衣缓缓说道:“九歌之剑魂也会随你一同进入幻界,剑魂早已与你那颗剑心化为一体,你喝下梦死之后,剑魂也会随你醉去,忘掉所有。但,剑魂去了,你们便有机会在幻界中醒来!”
“还记得九歌剑身上的七字诀吗?”
“你是说,它能帮我醒来?”白衫惊道。
“其实剑身有八个字,最后一个字,你至今没能在幻界中领悟出来。”黑衣说。
“什么?”白衫客拿出九歌,果然隐隐感觉九歌还有一层封印,只是自己在下界竟未发现,于是散发灵气,准备将其破开。
“慢!”黑衣立马制止白衫的行为,面色复杂的说:“这里面......是一杯醉生。”
“我早该想到的。”白衫收手,惨笑道:“这里面是一杯醉生,那也就是说,你那里,多了一杯梦死。”
“嗯,伍酒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九歌里的醉生,既是你用来清醒的杀器,也是他用来杀你的依靠。”黑衣说“我之前说到他在等,他等的,就是最后那一杯梦死,等我没了醉生,等我们最后的那一次机会,那,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风清云淡,人心几多沉重,白衫道:“他知道我为了云瑶,会冒那个险,所以这还是一场赌局!他赌我最终醒不过来!他赌我在幻界打不开第八个字!他赌你的酒,不多!”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酒的数量,因为它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黑衣答到。
“可我要如何才能解开这八个字?为什么我在幻界之中怎么也感觉不到这层封印?”白衫问道,“而且我练到七字诀,便剑境圆满,又怎能想到还有.......一个后来。”
“这一切我也不明白,那八字封印,是受幻界法则而形成的,说实话,我们只能放入其中我们想放的东西,可进去之后如何取出,却只能自己摸索了。”
白衫沉吟,说:“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幻界中解开第八字,然后找到伍酒,干掉他。”
“嗯,关于解开第八字,我总结了之前你许多说法,最后回到了一点,就是你在幻界中飞升之后,便从幻界中出来了!所以我推测,解开第八字的奥秘,便在于飞升!”黑衣此时说:“而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解开那个字,你须达到真仙境!”
“不可能,要达到真仙就得渡劫,可渡劫之后我定会飞升,便不能再下界打开第八字,这里面,肯定有我们忽略的地方。”白衫客此时沉思。
“这一切,都得你在幻界之中去找寻,这,就是你的道。”黑衣悠悠的说:“我是等待,等待你归来,而你则是找寻,找到伍酒,找回云瑶。”
至此,那个故事开头的伍酒,我们现在的白衫客,终于将整件事情明了。
未名山,有他,
云瑶,在等他,
黑衣,在等他,
就连那伍酒,又何尝不是在等他呢?
只是他们所期待的结局,各不相同而已。
看似在等,他们也在走着自己的道,
云瑶相信他,所以能舍命相救,对抗天道,放弃踏空,她的道,不悔,
黑衣独守未名山,陪着云瑶苦等万年,受无尽孤寂,可毫无怨言,只因山上有他朝思暮恋的女子,他的道,是陪伴,
伍酒为报父仇,造仙界大劫,且以身瞒天,更与周凌相持万余年,一切都做的不愧于心,虽修魔道,可他,也有自己的道心!
而白衫客自己,也有着自己的道,他的道,叫轮回。醉生梦死,死生之间,是因果,是轮回,是一遍一遍的追寻,轮回之中,寻一丝清醒!
而所有的一切,都源自山上的云瑶,来自她天道下的那一吻,换来周凌走出这条道路的一丝契机。这是他们的道!
............
想到了此处,白衫的心顿时清明,远处的白桥显现,夕阳将至,就像那年云瑶的眼眸,水波温柔,山色迷人,佳人,也定会有一天,再一次踏着黄昏,来赴一阵琴声的约定。
“小黑。”
“嗯?”
“如果我下次干掉了伍酒,醒过来后,你干掉我,趁云瑶尚未察觉。”
“计划本是如此。”
.......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你找了这么多遍,却陪不了她一天,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那有什么,有你在,我放心,毕竟你在山上守了她这么久。”
...............
“我等你。”
“我会带她回来的。”
未名山上,黑衣白衫各自对自己的道路,说出了曾经说过无数次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