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睁开眼来,他相信他还活着,因为如果那鞭打中自己的话,他绝没有睁眼的机会。
眼前那个全身罩在黑氅里的人就像是黑夜,黑夜里的闪电总要比白天的耀眼,他的剑也是如此。
他的剑就像黑夜里的闪电,鬼后的鞭就像被闪电击中的毒蛇,永远的定在了地上。
鬼后用尽全身力量也拔不出她的鞭子,这让她十分恐惧,她绝不相信燕放就那么轻轻一掷之力会大过她全身解数。
但事实就是如此……
燕放轻轻拔出那将鞭子死死钉在地上的剑,鬼后随即向后倒去。
冯小潸干嘛过去将王虎拉在一边,怕他会有什么损伤。
“燕放!”鬼后撕心裂肺道:“你为什么总跟我三十六鬼过不去,总是坏我们的好事。”
“好事我从来不坏,”燕放嘴角一咧,紧盯着鬼后,道:“可你们做的都是坏事!”
“什么坏不坏事,你杀我们的人多还是我们杀你们人多!”鬼后沙哑着嗓子哭吼道:“你凭什么坏我的事!”
“我就问你一句!”燕放瞪着鬼后,道:“那个去给殿下送信的人是不是半路被你们杀了?”
“是又怎么?”鬼后的眼泪已流了满面。
“那这事我还不该管吗?”燕放咬了咬牙,道:“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多管闲事!你就是多管闲事!”鬼后吼道:“你们姓燕的都是多管闲事!”
“住嘴!”刘非突然跳了过来,怒道:“你说谁呢!”
“哼,”鬼后惨笑了一声,看了看对面的几个人,有些悲戚的笑道:“你们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血债血偿!”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走了!”包成骏走了过来,拔剑出鞘,剑指鬼后,凌然道:“你们这帮牛鬼蛇神,装神弄鬼,为祸不浅,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鬼后挑衅的笑道:“好个道貌岸然的大侠,好个惺惺作态的君子!”
包成骏气的满脸通红,一剑刺来,鬼后没能躲过,被开了个大口子。
旁边的鬼大惊,忙叉了进来,包成骏愤怒已极,出剑极狠,转眼劈死两鬼,可终究有两鬼架着鬼后跑走了。
包成骏正欲去追,燕放拉住了他,道:“算了,你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别再多做杀孽了。”
包成骏跺了一下脚,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将剑入了鞘,暗道:“他武功这么高,怎么感觉这么扭捏。”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个感觉很扭捏的人以前就是传说中豪气冲天的燕纵歌呢?
刘非看了看手中那柄他视若珍宝的残刀,道:“这一路上当真凶险无比,我们得赶紧回去。”
“不错,我们得快点召开英雄宴,否则就算殿下死了,燕大侠也不知道您是为他而死。”郭巨附道。
“其实他不知道我是为他死的反而更好,我可不想他担着这个人情。”刘非低头默默道,忽然抬头看着燕放,挤出一个笑容:“壮士,你武功这么好,送我一程吧!”
燕放往西边张望着,不知为何,他总希望婴儿能从那个城门里跑出来,哪怕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壮士?”刘非皱了皱眉头,拍了拍燕放,道:“你怎么了?”
“我……我,”燕放回过神来,咧嘴笑道:“好,好!”
“你眼睛怎么又红了?”刘非盯着燕放酸酸的眼睛,奇怪道。
“没什么。”燕放眨了眨眼,他知道于情于理他都该将刘非安全送回去,可婴儿生死未卜,他实在难以安心。
可即便不安心又能如何?
天下这么大,就算他找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总不会让活生生的刘非为他白白去死吧。
他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我们出发吧!”
他们骑上三十六鬼余下的马匹,纷纷扬鞭喝驾,地上的尘土被马蹄踏起,透过满天的泥尘,燕放不由自主的望向城门,他还对婴儿会及时出现在门口抱有一丝幻想。
燕放独来的路现在正有五匹快马疾驰。
一行五骑踏过水汽蒸腾的湖滨小路,踏入了如画般的江南烟雨之中。
春雨点点,浸润了散发出迷人气息的泥土,萌发出更多点养目的绿。
江都王府。
这个庄严又宏大的建筑。
里面住着刘非三十五位端庄温婉的夫人和几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虽然夫人们都生的很美丽,但刘非并不爱他们。
至少燕放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一路上燕放从没听刘非提起过他的夫人。
这些夫人都是他的父亲刘启帮他娶过来的,结婚之前他从未见过她们。
所以父皇要给他娶第三十六房的时候他一直再避婚,也避了两三年了。
可现在父皇驾崩了,临死之前嘱咐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他娶第三十六房。
按理说如此微乎其微的事父皇没必要如此看重,他即便不娶这三十六房又能怎样呢。
可即便是父皇神志不清胡乱说的话,他也不得不遵从。
但,他就该像辜负他三十五位夫人一样辜负这个从未谋面的姑娘吗?
其实他已经辜负这个姑娘两三年了。
其实不管他娶不娶,这个姑娘在圣旨下的一刹便注定是他刘非的人了。
刘非看着三十五位夫人关切的面容,叹了一口气,回头道:“我们进去吧。”
正欲转身,忽觉不对,猛一回头,惊道:“燕壮士呢?”
“走了。”王虎答道。
“为何要走?”刘非奇怪道:“连个招呼也没打。”
“他一向如此。”王虎昂了昂头,竟好像有些骄傲。
毕竟他自信自己对燕放的了解绝对比此处任何一个人多。
毕竟燕放再临走之前嘱咐了他一些事情,没有嘱咐刘非也没有嘱咐包成骏,只是单单嘱咐了他。
燕放希望他能帮忙让参加英雄宴中认识燕纵歌的人全部消失,让他们都知道燕纵歌已消失,现在世上只有燕放。
江都王府不仅外观宏利,内部也极为繁华,王虎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屋子,不禁看的有些呆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冯小潸,默默的叹了口气:要是他也能有一套这样美丽的房子该多好,只有这样的房子才配给冯小潸这样的姑娘居住。
餐厅早就准备好了午餐,山珍海味摆在一张木料尚佳的桌子上。
桌子的一周摆着五张椅子,落座后,刘非看着空着的椅子,默默出了神,嘴里道了句:“郭巨你坐吧。”心里却想着:燕放此时在哪呢?
城西,淳于府。
两个人,两盏茶。
静默的坐着……
燕放开口道:“你不着急吗?”
淳于诺却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道:“我早预料到的结果。”
“你早预料到你女儿会出走?”燕放惊讶道。
淳于诺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燕放更是奇怪道。
“知女莫若父。”淳于诺僵硬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为何?”燕放有些生气,毕竟既然知道自己女儿不愿回来为何还要让他去帮忙找。
可他真的是为了帮淳于诺找女儿才去找婴儿的吗?如果他找到了婴儿,而婴儿不愿回来他又会如何呢?
“我女儿虽然温柔似水可却是个要强的姑娘,没有人能玩弄她的命运,现在这里有人对她不起,她当然不愿留在这里。”
燕放站起身来,不知为何,淳于诺今天说话的语气早没了上次的畏畏缩缩,真像个当官的大夫了。
也许是燕放也不像个采花大盗了吧。
钓月楼……
又是一顿美酒佳肴,燕放虽然千杯不醉,但也有些飘飘然了。
淳于婴儿就像钓月楼外黑夜中淡淡的烛火,暗暗的烧灼着他空洞的内心。
此刻他好像只剩下一尊躯壳,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颓唐。
不知不觉就走到一个小巷子,地上湿湿的,燕放心下纳闷,近来广陵下雨了吗?
江南烟雨缥缈,本就难说。
燕放打了个哈欠,突然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忙道:“莫怪,天太黑了,谁料想兄台会在此安眠。”
那人不做理睬,燕放心道:“这位兄台睡得倒真死。”
低头仔细一看,竟是“一剑定江东”董成,不禁叹道:“董成倾家荡产买了万剑山庄那柄剑,竟落魄到席地而眠的地步了,真是不值。”
燕放叹了口气,忽然双眼发麻困倦不已,笑道:“董兄,看了我要借住一宿了。”
人声嘈杂……
燕放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周围围满了人,自己全身是血,而一旁的董成倒在血泊之中,面色苍白,显然死去多时了。
“快看,燕放还没死!”
“还以为董大侠和这狗贼同归于尽了,没想到只是白白牺牲。”
“狗贼,还董大侠命来!”一个小伙子愤慨的一刀向燕放挥来。
燕放心乱如麻,只是躲闪着,昨晚的景象在脑中重映。
忽然茅塞顿开,对挥来的刀锋伸出两根指头。
他这两个指头上的记忆是在他第一次中暗器之后练成的,那次虽然只是一点轻伤,可燕放并不是个吃痛的人。
刀锋断裂,小伙子惊倒在地,燕放只是默念着:“万剑山庄,万剑山庄!”
“别跑!”众人望着燕放疾步踏去留下的血印,无可奈何,多此一举的呼喊着。
血足印一直向北方延展十几丈,那是万剑山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