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了,万物静息了,如秋叶之静美。偶尔从窗户外吹进来的秋风,吹起书页,又落下。那吹起又飘落之间,夏星兮隐隐约约瞧见了纸张夹在书页之中,心微有一滞。
她将数学教材书翻了翻,果真从中找出一封信,随处可见的信纸,可信纸折成的形状,那种折法,怕是很少人会这样折。长方形信纸对折,再沿对角线对折,两角处再折,折合在一起,便是她此时看见的形状。一时心伤,再见到这样的信,她发了呆,全然听不见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
方兮草摇了摇她的手臂,她眼中全然是恍惚,一时不解。希草脸上却是着急之色,将目光示意给她看,又低低道:“老师叫你……”
老师二字将她刚刚的情绪尽数褪去,她慌乱起身,撤回了手,书本便覆盖了那信纸,却不知说些什么。数学老师用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看着一脸茫然的夏星兮,“夏星兮同学,你上来解一下这道数学题。”
“啊……”她抬头看了看黑板的那道题,便答好,就上去了。身后安安静静,她站在离黑板一步距离的位置盯着那道题,脑袋却乱得很,像一团缠乱的线,那些公式,那些数字,一个都进不了她的脑袋。
数学老师在班里走完了一圈,停住脚步看着讲台上的夏星兮,方希草在台下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夏星兮同学。”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夏星兮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终是低落地回身,回话道:“老师对不起,我不会。”
方希草紧张地看了一眼数学老师,这道题是刚刚讲过的题的类似题,求解方法也是差不多的,可星兮却说不会……
数学老师静静地看了夏星兮几十秒,还推了推正眼镜:“你下来吧。”
这四个字对夏星兮来说如蒙大赦,她把手中的粉笔放回去,黯然回到座位上,临了还看见苏梦怡那嘲弄的神情。
“可还好?”方希草看着她这么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感觉不对劲,却又浑然不知是何缘故。
她只摇摇头,翻开书本时却发觉自己的手满是粉笔灰,她毫不在意,只怔怔地看着那静静躺着的信。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了,她以为不会再收到了,可这封信的出现,还是搅乱了她的心,和她平静的生活。
平静吗,她的生活真的平静吗。她不敢在课堂上拆信,却也无心听课,希草递过来一包湿纸巾,她呆然地接过,抽了一张将手擦干净,就又还给了希草。希草虽察觉到什么,却不多问,而夏星兮也不想说。
傍晚,黄昏如镀上橘黄色彩的落幕布铺在天边,新的操场大得很,场上有踢足球的,跑道边有跑步的。她走过跑道,走过草地,一步一步走向正门进来的对面观众台。
那封信写:周四傍晚方便见个面吗?落款是他名字拼音首字母的缩写,还有时间,所以她知道是哪一个周四。就算不像从前那般一样落款,她还是会知道这是他写的,因为除了他,没有人和她通过许多的信,用他们之间相识的方式通信。
她猜,信是上个周末写的,就像以往一样,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信夹在书本之中,等待被发现,再以同样的方式回信。
那个人,就站在显眼的地方被她一眼瞧见,不,不是地方显眼,而是有他的地方,她总能看到。
“我还以为……”林子阳看着她走来,语气里有那么一点诧异:“你不会来……”
她是想不来的,可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点侥幸,一点点希望。看到信时是周四,若是早些发现,她便多一些时间考虑。
地点是操场,时间是黄昏,一切就如初识的那个时候。她站在他的身旁,望了望操场上的热闹景象,才转头看着他:“什么事?”
“这个……”他将手摊开,夏星兮才发觉他手里的是什么,“还给你……”
一个钥匙圈,那是她买来送他的,而她也是有一个钥匙圈,两个钥匙圈下挂的半个银色碎片,合起来是一颗心,写着红色的LOVE。
“决裂?”声音有些颤,她的情绪忽上忽下,一时抿紧了唇,一时又难过地呵了气,又或是咬唇。
“不是,我只是……”他顿住了,夏星兮却接了话:“只是断得干干净净罢了。”
林子阳不语,算是默认。
“时间,地点,你选得都很好。”夏星兮整个心像被人扯得七零八碎,呼吸不过来,她将钥匙圈拿了过来,手微微还有点颤,另一只手却是将他的信还给到他的手上,“毕业那天,我烧了所有的信件,这次,我不想再烧了……”
“星兮……”他伸手,却又无力垂下。
她再听不得任何声音,紧紧握着那一半的钥匙圈,连何炫熙从她面前跑过都没有发觉,倒是他看到了她。
失神的样子,让人担心。何炫熙用自己的身体拦住她的去路,偏了偏视线盯了林子阳几秒。
“星兮。”何炫熙回头一看,才知这声叫唤是上次跟星兮一起打球的朋友的,希草上前扶了扶她,眼里满是担心。远远一看,便知她情绪不对,到底说了什么她才会这样。但不管怎样,两人都知道是与站在那里的人有关。
夏星兮失魂落魄地回了头,轻轻推开希草的扶持,看天边晕染的云彩,黄昏再美,终要黑夜。视线下移,她看着林子阳,那抿唇不语的样子,站立着,一如从前。她抬手,轻轻地将手中的钥匙圈往后一抛,转身的一刻,却落了一滴泪。
“星兮……”
“星兮……”
何炫熙回头盯着林子阳,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愠怒,方希草也是。看着星兮伤心欲绝地离去,两人都不敢兀然地追上去,现在的她,就像是易碎的玻璃娃娃,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伤心。
一步一步,沉重得很,一滴一滴,落得极快。
这一场赴约,赴来的是深深的无望,也是种种过往的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