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让你失望了。”不知过了多久，张道泠睁开眼睛，对着眼前的复制体轻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弃这个突破的机会，为什么你不愿接受这份情感！”复制体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无力嘶吼起来。
早就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了，张道泠心念一动，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荒芜的平原。
“很多时候人们愿意去相信眼前看到的结果，其实那不过是他们心里想看到的东西而已，我也一样，心里不信任同伴，那看到的自然是同伴对我的恶意。
“如果当时我接受了，那么出现在我面前的只可能是扭曲的语言和画面，很可惜，因为我并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不可能接受你强加给我的情感。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
话音刚落，复制体就开始化作一缕缕黑烟，渐渐消散于这片天地间。
“这不.....可能，就算......你......没有接受，我也......不可能......消失。”
“其实通关的方法，孔教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论是你给的答案，我自己的答案，或者说是他人的答案，只有心中有所选择的方向，那么我们就在那个位置上。
“至于你，的确，不论我选择相信你还是坚持自己，你作为我的心魔会始终存在下去，因为这是我无法解决的问题，不过很可惜——
“我选择相信我的朋友。”
复制体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个出乎意料的选择。
“你不是.....不相信.....任何人吗？”
“抱歉，”张道泠沉吟三秒，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现在我信了。”
“你......”
在一声巨响过后，不论是复制体还是荒芜大地，都在一瞬间崩碎开来，张道泠在一阵头晕目眩后，就回到了现实。
“你没事吧？”
听到这熟悉的问候，张道泠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是在担心我吗？”
在短暂的失明后，他的视力很快就恢复了，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刚刚才见过面的阮佳怡。
虽然是在镜子中。
“别瞎说，”阮佳怡嘴上才不会承认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而已。”
“是吗？”想到她说过的话，不知怎的张道泠就想调戏调戏她，“不是你说我很让你安心的吗？”
安静了三秒后，阮佳怡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用手指着张道泠，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你，你在，在说些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紧张的阮佳怡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什么，我随便说的，”看到她的表现，张道泠非常满意这句话的效果，“不介意的话，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啊？”阮佳怡这下是真的懵逼了，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张道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还是说自己没有脱离【照己镜】？
她想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判断这是不是梦境，但又怕弄疼自己，于是就伸手在张道泠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痛痛痛！”张道泠一下子跳了起来，捂住自己的左脸，“你没事掐我干嘛？”
我只是想按你的要求交个朋友，你就要掐我脸？
你是不是玩不起？
“看来是真的.....”听到张道泠的痛叫，阮佳怡这才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你还好意思说，不论是谁听到你这句话都会怀疑的吧，突然就和别人说交个朋友。”
“我以为你能理解的啊。”他一边用术法疗伤，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谁想理解你，”不知怎么阮佳怡的脸又红了，她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么说你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麻烦你能不能用点好听的词语，”张道泠无力地吐槽着她用的四字词语，“我只是借你的【照己镜】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那个不是我的，是我宗门的。”
“差不多啦，所以呢，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愿意做我朋友吗？你还想做什么？”
“哼，看在你好不容易迷途知返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吧。”
“迷途知返是什么鬼啊！”
“不然是什么？悔过自新？”
两人你来我往，仿佛又恢复了初见时那种随意，张道泠明白，那层隔膜，彻底消失了。
虽然失去了第一个突破空我境的机会，但自己的心境也因此上了一个台阶，也有了自己第一个朋友，学会了信任同伴，也算是赚了吧。
当然了，能拿到第五也是一个值得人高兴的好消息。
奇怪了，张逸舟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
一边和阮佳怡斗嘴，张道泠一边看着从镜子里面出来的同学，随着时间陆续变化，已经有十来个同学成功走了出来，可是，一向名列前往的张逸舟却不见踪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刚这么想着，一道白光就从【照己镜】内射出，来到了高高的天穹之上。
那是什么？
视线随着白光一同挪到天上，张道泠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吧.......
所有在外面的人的视线都被那道白光吸引了，等到它散去后，只见一道青光缭绕，仙气通天的白衣身影盘坐于九天之上，面容模糊，其肌肤如玉，发梢如墨。
那白衣身影双手结印，眉心窍穴绽放出朦胧玄光，一道琉璃色印记浮现，令人惊奇的是，印记不断变化，宛若不断擦去重写的字帖。
十息之后，那印记气息稳定下来，释放出大道玄妙气息。那道身影猛地睁开眼，从须弥戒子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提笔就写。
众人赶忙望去，只见诸多文字散于各处，杂乱不堪，其内容也是五花八门。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大道畅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矝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有教无类，经邦济世。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些句子分开，便是孔圣的句句大道之言，字字珠玑，内含玄奥。
“他要干嘛？”张道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张逸舟仍旧不管不顾，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心中一片平静，再也没有了师父的教诲与先贤的教训。
他知晓以这种方法突破空我境危险极大，儒家诸多先贤的尸骨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但他不想放弃。
之前他的确已经准备以一种最有把握的方法突破空我，而且同样能打下圣道之基。但是在【照己镜】目睹了一幕又一幕的场景之后，他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后悔了。
想起千万年先贤的牺牲，不乏有堪比自己天赋的，既然如此，与其规规矩矩地突破，然后依照前人路线突破，为何不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为何不能去违逆一下那所谓的天命！
张逸舟眼中透着疯狂之意，心中却一片平静。
他写下最后一笔，随后将笔丢入须弥戒子，目光透着决然之意，一只手抓向白纸黑字。
“不要！”
一道宏大却带着急促的声音自九天之上传来，一道流光拴着点点火星自时光长河出现，欲要镇压张逸舟！
但是来不及了！
张逸舟带着一股杀伐果断气息毫不犹豫地将白纸撕扯开来，化作点点白光散入九天！
“这小子！”
张道泠终于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但已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这一霎那，不论是花鸟鱼虫，还是飞禽走兽，都仿佛被凝固在缓缓展开的画卷之中，动弹不得。
众人只听得一声叹息，似是来自万古之前，又仿佛传自无垠星空。
半圣一念，成沧海，化桑田，斩仙魔，戮苍天！
张逸舟额头琉璃色符文燃烧，玄光黯淡，宛如凡尘谪仙。须臾间，他的头发变得苍白，皮肤干枯，气息跌入谷底。
喉咙一甜，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洒落大地，全身的真气瞬间逆流，直冲他的右眼。
“啪”的一声，右眼血管承受不住，爆裂开来，张逸舟右眼清光爆发，将爆裂的左眼碎片摄入其中，原本清明的左眼顿时变得幽暗难测，混混沌沌。
他似是没有感觉这种剧痛，右手并指为剑，刺向前方虚空，只见虚空泛起阵阵涟漪，竟是化为实质。
张逸舟以右手为笔，书大道之文！
众人却是奇怪，这片锦绣文章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写下让天地认可的大道之文吗？在这末法纪元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儒道？真不愧是你啊。”张道泠愈发期待他能否成功了。
张逸舟一笔笔落下，却感到天地间仿佛有一只眼睛注视着自己，却没有带给他任何压力。
他没有时间管这么多，因为他已经到了第一道关卡！
只有自己的文章得到天地的认可，得到大道的共鸣，他才能进行下一步！
墨字如流水从他手掌淌过，流入天地间，滋润着万物生灵。
一个圆润的句号自他笔下诞生，告示着第一阶段的完成，张逸舟右手握拳，心中满是期待和祈祷。
一息，两息，三息……
正当他的心不断跌入谷底时，一道鸟啼声将他从绝望中唤起。
他压制住自己的欣喜，往九天之上看去，只见万鸟盘旋于他的文章之上，一声轻啼自万古传来。
一只六尺赤鸟自虚空徒显，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
凤！
传闻中最高层次的凤临九天！
夫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火行为礼，为赤。凤嘴赤，故曰负礼也。水行为智，为黑，凤胸黑，故曰尚知也。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凤凰是上古瑞兽，是“华贵、伟岸、进取、太平”的象征，同样也是“和”的象征。
上古之时，传闻大贤遍地，圣人可见，有奇人遍走天下，对其所著文章之异象不断归纳总结，分出了不同层次，传闻中，上古年间，有一大儒于北方观天地异象，著文纪念，文成传天下，万鸟齐现，有凤来朝，九天之上，祥瑞金光。而后大儒得此大机缘，连破数境，大笑三声，踏空而去。
奇人观此异象，将其命为“凤临九天”，列为顶尖。
今日竟能一见其貌！
张逸舟没有丝毫松懈，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困难，怕是更大！
赤凤小嘴微张，口衔锦文。
临走前，它双翅一振，身上数十根赤羽飞出，化作大道符文打入张逸舟眉心，同时，它眉心一滴金血浮现，射入张逸舟体内，破空而去。
在被打入符文后，他的眼前顿时一黑，仿佛被置于无边虚空之中，这里无边无际，无暗无光，无声无息，只有令人心寂的无言。
张逸舟盘腿而坐，感受着这无边虚空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火光自虚空诞生，其威撼天动地，火光点燃了虚空，点燃了无边，点燃了寂静，身处焚天之火中，剧烈的温度似是能将他的身体撕裂。
来自肉身各处的疼痛令张逸舟眉头微皱，火焰似是从他的细胞中由内而外燃烧，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完全侵蚀。
精神紧守眉心窍穴，念头置于虚空之中，张逸舟冷静地看着自己肉身被一点点焚烧，看着虚空被一点点燃尽，看着无边寂静被火光吞噬殆尽。
突然，眉心窍穴感到剧烈的疼痛，自己的肉身已成了焦炭，只有自己的玄关仍存。
火焰将他的眉心窍穴外的精神力一点点烧尽，不管是肉身还是灵魂，都在这道火光下湮灭。
张逸舟只感觉自己的精神，灵魂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渐渐的，他的意识一片模糊，再也没有半点清明。
他紧守本性灵光，保护着最后一点不灭，撕扯灵魂的疼痛狠狠折磨着他最后的意识，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睡吧，睡了，一切痛苦都没了。”
张逸舟感受着这巨大的痛苦，却没有动摇分毫。
火焰一点点黯淡下去，毁灭的力量一点点减弱，他感受着这种变化，心如磐石，不动不摇。
“唰”，象征着毁灭的火焰消失不见，其遗留的火种在另一股力量下化作一道青白色火焰。
“滋滋～”，火焰包裹着张逸舟最后的本性灵光，他只觉自己的精神力一点点恢复，灵魂一点点增强，火焰愈烧愈旺，力量却是一点点恢复。
他因过度消耗而苍白的薄唇勾出一道摄人心魄的浅笑，用尽全身气力抬起头，望向那片琅琅青天。
师父，我可是要登临星空之上的男人啊，又怎会在此地陨落。
与其逆心苟延残喘，不如顺心身死道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