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老目视江逸,眼里再不似刚才那般漫不经心,却也没有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事。
这几日里,隐老为江逸小心的瞥向隐老,见他脸色再不似刚才那般漫不经心,却也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事。
想起这几日里,隐老为自己降噬瞳,治双眼,又呕心沥血炼丹布阵,可以说是恩同再造。
江逸旋即跃下青石,跪于隐老面前恭敬的说道:“前辈待我有再造之恩,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愿拜入先生门下,终身侍奉。”
隐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颧骨微凸,方脸严谨,笑起来反倒让人有些不自在。
“呵呵,你不必担心,入我门下也不需要终身侍奉,我于江宁可能只待数年而已,到时还有其他事情等我去做,你也可再另投他处,此亦无妨。只是这几年里,我会授于你一些本事,你以后也不会一直待在江宁之地,这天下你大可去的。”
江逸心下暗想:“前辈对我恩重如山,莫说另投他处,只消别人再我面前说他半个不字,我便不会让他半分......但日后师父真要我去闯荡仙途,那可难办得紧,我走了,母亲便连个倾诉的人也没有了。”
又寻思到:“天下熙攘,来往皆为一个利字。前辈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帮我,如今前途多舛,身不由己,虽说为了报恩,但若是能问出前辈一些底细,也能安心一点。”
便佯作随意地问。“那容弟子回去准备六礼,择一吉日,再登门拜师,只是不知先生现在身居何所?”
隐老似乎没有听出江逸话中的心思,依旧捏着稀须笑道:“这些俗礼,我辈之人不必在意,你只需在这月光之下,给我磕三个头,此算礼成。”
想不到隐老如此随性,江逸心有不甘,又说道:“礼节可简,敬意却简单不得,我曾听闻拜师需上表苍天,四海为证,九州做鉴,心不诚则礼不成。晚辈尚不知师父名讳,若是胡乱磕头行礼,便不能祷告上天师者何人,恐上天不认这师徒之份,师父您不也说过吗,我辈修炼之人可万万不能逆天行事咧。”
修炼之人寿命悠长,早已超脱凡人之列,视万物刍狗,对世人所重视的父母兄弟之情看淡许多,然而对道侣、师徒等名分却看得极重。
其中以尊师重道为首,对传道授业的师父,即便是十恶不赦的人也绝不敢忤逆。是以拜师学艺乃是仙途中的大事,需立下天道誓言,若连对方的名讳都不知,确是有些儿戏了。
隐老听罢大笑起来,“你这后生倒是颇为谨慎,说了那么多,不还是想套我的话嘛。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切不可随意招摇。”
江逸赶紧点头:“弟子万万不会。”
隐老摆了摆手:“我知你也不是轻浮之人,只是我的名声太响,对你并无半点好处,是以一直隐瞒......我宗姓王,世人皆唤我做王临川,乃是这江宁城新任的知府,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你大可以放心。”说罢捋着稀须笑起来。
江逸也知道城里最近新调来一任知府,此事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
听闻这位大人以前是在东京城里做官的,至于做什么官,却无人知晓。只听得一句“他家里的钱加起来,要比官家的还多哩。”
不过这些下人婢女的荤话,他当然不会信。
江逸再打量起隐老,只见一身青衫虽显朴素,却收拾得颇为严禁。头发半白束起,身材消瘦,骨架极大,肩膀宽似门板一般。
脸部更是勾勒的硬朗,眉头总是微皱,眼神凌厉宛如掣电,颇有上位者的气势。
他一直疑惑,江宁城内严禁使用灵力,又有御灵胄监管全城,城内外任何灵力波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隐老却当街施展道法把自己移到这山上,之后也在山上多次布阵,却一直没有御灵胄前来。
若其真是这江宁知府,那倒是解释得通。
见江逸这幅模样,隐老心有不悦,“夫生于天地之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既道出来历,便绝不会欺你这个后生。小子,倒好像我求着你拜师似的,你若是愿拜我为师,便行礼,若是不愿,也无人逼你。”说罢,便袖袍一挥,侧过身去。
见隐老动怒,江逸赶紧俯身下拜道:“前辈息怒,江逸只是......尽量求得礼数周全,并无怠慢之意。”
赶紧在月下对隐老将拜师礼数行了周全,又对着四海九州立下了天道誓言。
修习之人福自心灵,与天地相连,天道誓言一旦立下,便不可相违,否则有天灾降祸于身。
此时夜空中本是万里无云,待江逸立下誓言后,不知是巧合还是确有天道印誓,天空忽然响起一道闷雷。
他只觉得自己本来无牵无挂的身体,竟有一丝淡淡的关系与隐老连接起来。
待礼数完毕之后,隐老才转回身来,语气稍微缓和一些,“拜我为师这件事情,切不可有六耳闻之,否则有万劫不复之灾,切记。”
“弟子记下了。”江逸郑重道。
隐老又说:“既入我门下,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今日你虽借助噬瞳之功,将周身经脉尽数打通,但肉体尚还羸弱,精神也远远达不到要求,需凝练肉体神魄,早日臻至圆满,为日后炼化气海做足准备。”
江逸点了点头,师父这一番话,已点出他问题所在,虽然达到淬体大成境界,但始终是借着机缘一夜而至,肉体和神魄依旧尚为稚嫩,根基比起同境界的修士不知差了多少。
隐老缓了一缓,又说道:“说起淬体的法门,你们江府在仙途中素有威名,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你是江府二少,他们断不会怠慢于你......我再传你一套练神锻魄之法,盼你早晚勤加研习。”
“是。”江逸微微苦笑,这几日相处,师父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却不知这身份其实还不如府上一管事来的高,不过师父既然如此安排,他也不再言语。
隐老闭目思索,喃喃自语道:“炼神锻魄之法......我看看......这个倒是适合于你。”
说罢手指点向江逸额头,一道道信息在江逸脑里传开。
“‘太虚炼灵卷’。飞霞腾生灵台净,出幽入冥魂魄形,七十九决真灵卷,神炼慧心悟太虚。脱凡胎,离魍魉,除尽尘世烦恼根。彻通透,冲太虚,霞举飞升还道真。不增不减无垢净,亦无老死男女数,破厄除秽去皮骨,妙炼紫薇气长存......”
江逸回顾脑海里的卷径,小声说:“师父,这炼神之法,篇幅怎么如此简短?”
这部“太虚炼灵卷”除了简介之外,便只有七十九道真诀,每道真诀不过十几字。
隐老缓缓笑道:“你可莫小瞧这些真诀,其中每字都另有乾坤。每道决对应了一重境界,你若能全部悟透,对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江逸遂用神思逐字翻阅,才发现每字都另有真意,或蕴含丹青妙笔,或暗藏山水墨图,看似质朴简陋,细细观摩起来却若有所悟,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乃前朝流传下来的道家炼灵真卷,与其他炼灵法门不同,此法功效温和,就连初生婴孩也可承受。长期修习此法不仅能炼灵锻魂,更可提升资质秉性,脱胎换骨。”隐老在一旁说道。
江逸收了神思,将神卷藏于脑海之中,他今日本已颇为疲惫,不想翻阅神卷之后竟有精神奕奕之感,不禁赞叹了一声不愧是上古之物,赶紧向隐老拜谢。
隐老挥挥袖袍,神色有些疲惫,“神卷既传于你,你便回去自行修习吧,我也回府调理一翻,这几日你自己修习神卷,若有不明之处暂且记下,七日之后再到此处寻我......切记,今夜之事万万不可告知旁人。”
江逸又是点头称是,隐老旋即袖袍一挥,卷起一层残叶,待残叶落尽,哪里还找得到隐老的影子,山上只独留江逸和仍倚靠在树边昏睡的心兰二人。
见四下无人,江逸又忍不住把那墨图在脑中翻阅了数遍,越发欣喜。好容易收敛心神,整理了下衣服装饰,又把山上的痕迹清理了一遍,再三确定瞧不出什么破绽之后,才过去摇醒心兰。
心兰朦胧的睁开眼,见到星光漫天,骇得小嘴微张。
她依稀记得昏睡过去前朝日才出,睡醒来却已月上高头。之前虽然也昏睡过几次,但往往都是两三个时辰便清醒过来,此次却不知睡了多久,脑子还有些懵。
“少爷......我睡了几日了?”
“也不久......不过七、八个时辰。”江逸在一旁干笑着。
感到肚中传来阵阵饥饿,心兰叫苦不迭,仍搀着江逸下山去,时不时提醒他小心坑石绊腿。
江逸也习惯给她牵着,与守城官员验明身份后,两人进入城中。
江逸渐渐知晓周围道路,索性撒开心兰,越行越快,独自赏玩着江宁街景。心兰惊愕万分,跟着小少爷东转西逛,许久,才小心的问了一句:
“少爷,您的双眼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