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老哈哈大笑,笑声清朗,全然不顾嘴角的血迹。
那老龟不敢乱动,心下思忖,这老道修为不高,却身怀惊人的业艺,稀奇古怪的异术层出不穷,方才若不是凭着族传秘法,我已然被他困住......即便是为了那件宝物,也不能再大意了。
嘴里却冷冷的说道:“阁下为何发笑?若是故作高深,那便不必了。”
隐老笑道:“我猜到你是如何破我阵法,因此抑制不住。”
老龟面色阴沉:“哦?愿闻其详。”
“怎么,你这次卦不到了?”隐老的声音带着一些戏谑。
那老龟身躯轻颤,虽然掩饰得极好,还是被江逸发现,暗自寻思,看来师父确是找到制敌之道了,可我竟一点头绪也没有。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龟嗓音厚沉,震得周围水波生纹,庞大的身躯隐隐向二人移来,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周围的水流好像变成了沼泽,隐老却面不改色,微笑道:“我一直在思索,凭阁下生灵期的修为,竟能在我面前匿藏月余,还能探知我们一举一动......”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老夫是升灵期不假,你又是何修为?”老龟讥讽道。
隐老笑而不语,江逸却想:“师父这话可不是自夸,他虽说修为倒退,可见识却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布下的阵法绝不是这驴头妖精能破得了......”
隐老缓缓说道:“适才我这六杆飞尺的轨迹被阁下尽数摸透,无论从哪一星位攻击,阁下总能提前防御,迅速找到破绽......”
“咯咯......区区剑阵,何足为奇,若你处于全盛时期,老夫自然是破不了,可是先前那番舞剑,许多精妙之处都未被催发出来,想是受你修为所限......”老龟冷笑着,心中悄然蔓延一股不安。
“可我布下那‘六甲守门阵’,阁下何以能瞬间脱身?”
“哼,老夫不需要告诉你吧......”老龟冷冷的道。
隐老叹了口气:“唉,若只是如此便也算了,可我徒儿这双眼睛......嘿嘿,它来历不凡,实是不该被你发现的。”
他转过头对江逸说:“逸儿,方才我们调转向上时,你曾窥探于它,是也不是?”
江逸点了点头,见隐老胸口微弱起伏,气息有些紊乱,想来已受了不轻的伤......他心中难受,好像伤在自己身上一样。
隐老又问:“我们快到水面时,你已不再窥探,只是在心中思量......嘿嘿,应该是在池底发现了甚么异常,对吗?”
江逸犹豫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隐老不住的冷笑着,老龟闷喝道:“那便如何?”声音又更加洪亮,宛若海底地震一般,却好似有所危惧,反而不足隐老沉安。
隐老不回它话,只笑道:“逸儿,你可知道乌龟最擅长的本领是什么吗?”
江逸摇了摇头,又听他说:
“但凡乌龟,特别是老龟,最厉害的本事,便是趋利避害,断卦卜事,所谓‘缩头乌龟’,便是由此而来......”
那老龟的脸色仿佛肃成一块冷壁,阴森中又带些忌惮。它此时已游到二人前方数丈,这距离极为危险,可隐老仍面色自若,侃侃而谈:
“你这蛮兽,实力不怎么厉害,却有一道独门秘术,能卜灾挂数。先前我们到池边,你虽察觉我的修为不如你,可是卦到凶险,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提前匿藏起来......”
隐老气息杂乱,每说完一句话便要停下片刻,小口喘着气。
那老龟冷笑不答,心中已起了杀意,肉掌藏着灵力,粗厚的指爪仿佛伸长了一些,巨大的龟甲沥着厚厚的青苔,在水中摇散,宛如一层墨绿的鬃毛。
它历来潜心修炼,从未涉险,这种未知胜负之局,已数年未曾遇到过了,此时虽有些懊悔,但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又闻隐老说:“......先前我这徒儿暗中窥探了你的宝物,其实你并不知晓,只因后来他心中思索,你才卦到因果,我说的可对?”
老龟庞大的头颅终于轻轻晃动,把静默的深池激起几道涓纹。先前它正准备退回黑暗中,脑里突然浮现出种种场景:师徒二人去而复返谋取洞中的宝物、日后江逸返回寻宝,修为竟已不弱于自己......
它知这是体内秘术在运作,他也知道,自己的宝物已被那小鬼探知了,这才含怒出手。此时回忆起来,忍不住又喝骂一句:“无耻小儿,奸诈老贼......”
隐老含笑不答,江逸此时才恍然大悟,脑中所有谜团一一解开,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神通,那么方才的破阵解围,也解释得通了,只是接下来的战斗,仍是凶险万分。
老龟又骂了两句,才说道:“既然你已知晓老夫的术数,便也应该知道,你那些奇门遁术对我无用,况且如今你身受重伤,更不是老夫的对手,何不俯首受缚?”
隐老摇了摇头:“世上绝无完美的术法,你这......”
话未说完,忽见老龟右爪徒然灵力闪烁,以惊天之势挥下,这速度极快......江逸目次欲裂,只闪过一个念头:“该死,师父在和它交涉,我竟没有观察这巨龟有何动作,我自己死了便算了,却把师父也给害死了。”
自从被老龟拆穿后,他便一直没敢使用噬瞳。方才虽知晓它没有探知噬瞳的能力,但倘若自己心思一转,登时便被它知晓,于是始终聚心守意,不敢妄动。此时巨爪来势汹汹,他二人躲避不急,眼看便要被击中。
老龟肃然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却见白光一闪,旋即右臂一凉,一只断爪向深渊沉去,腥红的血液缕缕缠散。
再定睛一瞧,只见隐老手持一柄钢剑立在面前,眼色睥睨,胸口的起伏更明显了些。
老龟眼里写着惊骇,“怎么可能......你修为恢复了,不对,你的气息并无增长,刚刚那一招是什么,我竟然卦不出来。”
它不再自称“老夫”,而是说“我”,心里已受了极大的惊吓,声音也变得尖锐无比,江逸只觉得心儿也被颤出来。
隐老一边调整气息,一边笑道:“嘿嘿,你这术数在同阶级内,确实可做到料敌在先,但是,咳咳......只需使出远超你修为的灵决,你便无法预料到了......但说回来,你挑选的对手,又怎会修为超出你太多,你有此秘术,已算是有胜无败了。”
他吐出一口血,散在幽墨的潭水中,体内经脉不停抽搐,已是收了重伤,脸上却仍微笑着。
这话老龟自是知晓,这些年来,若是遇到修为高出它的,它便提前规避,只有遇到修为弱于它的,才会伺机袭杀,是以活了百余年,始终未遇到过什么生死危局。
先前相斗,隐老所使阵法道术的品阶皆在生灵期以内,只有“天罡破敌阵”品阶略高,但也只使出生灵期内能催发的部分剑招,以至被它尽数探知。
而刚才那道白光,乃是七品剑诀“素雷剑诀”,此决对施术者有所要求,必须以炼丹期以上的修为才能使出,老龟自然卦算不到。
它此时三爪颤颤,溜之大吉的念头不知在脑中掠过几遍,直见到隐老狼狈的样子,才强压下来。
“这么说来,你方才使出的是远超过生灵期的灵决?是了......不然我又怎会预料不到。”它松了一口气,又说道:
“......但似你这般做法,不仅会损伤根基,还会缩短寿命,你......嘿嘿,这法子你又能用几次?”
它底气不足,又挤出两声干瘪无力的笑声。
江逸听到此处,心头一酸:“若不是我多事,师父又怎会落到如此局面。”
隐老则认真思忖了一阵,笑道:“不多了,百八十次吧,你可准备好了。”说完掐指一翻。
那老龟大惊失色,体内没传出什么预兆,以为又是越阶灵决,赶忙以龟甲防御。数息之后,没觉有攻势袭来,却见隐老提着江逸,已准备掠到池面,忍不住骂道:“你这老匹夫,活到狗身上去了,不羞吗?”
隐老充耳不闻,已掠到池口,准备冲出之时,却见池面被罩着一层青色光幕,他脸色一变,挥出两剑劈在青色光幕上,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剑痕。
“这是我族传禁忌,可不是什么阵法,我看你如何来破!”
只听尖利的喝音传来,眼见老龟越来越近,隐老牙关紧咬,脸上却微笑道:“吃我一道炼丹期剑诀。”
那老龟不知该不该躲,迟疑间,一道青光闪来,它急向右闪出,却已来不及了,左掌又被削去半指,它又惊又怒,又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