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家
忽然腕间一轻。那人放开了她的手腕,起身大步走到了落地长窗那里点燃了香烟,抽得很用力,眨眼间屋内已是烟雾一片。天色尽黑,只有他指间星火的明灭中见证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言欢无力的站起身来离开,脚步虚浮中走向那道暗色的门,边走边咬着牙恨自己,恨自己做人的失败,展言欢,生平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过一回还被诬蔑成了窥伺家产,她是那样的人麽?是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己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他竟真的可以做到视而不见,既然这样,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毕竟是21世纪的法治社会,还有法律可以保护她的,是啊,还有万能的法律。
拉开门的瞬间,她顿住了身体,却没有回头,没有温度的话音落在身后。
“你再考虑一下,想通了就来找我办手续……实在不行……就走法律的那一套吧……至于你说的财产,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强占一分一毫,这点你不用顾忌,也不用……为此生那么大的气……我走了……喻正仁……以后你多保重吧……”
话落之处门开,脸上的泪渍还来不及擦掉,自己的狼狈样子就撞进了门口香气宜人的美丽女子眼中……
言欢侧身让过身体,快步跑了出去。
坚强。展言欢。
不哭。展言欢。
从小妈妈就教过的,成全别人的愿望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幸福。
泪雨纷飞中脸庞尽湿,踉跄里顾不得别人的眼光直直的走在逆行的人行道上,任背后擦肩而过的人们指指点点。没看到路的前方有几个人说笑着朝她走来,言欢在恍惚中撞入一个人怀里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姐……怎么又是你噢……
那天撞入的怀抱是和青春一个工作室的Alan,当两个人互相认出彼此的时候,都是难掩尴尬。言欢的状态不比上次好了多少,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没有昏倒了。Alan把言欢身体扶正,然后调侃的揶揄了一声。
“小姐,怎么又是你噢……”
他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到了这会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大家都记起了她就是那天在工作室昏倒的女子。
言欢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赶忙说了声不好意思就匆匆告别大家离开了。对她来说,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反正已经在青春同事们的面前丢过脸了,也不在乎多加这一次。匆匆逃难般的离开和尴尬,源于忽然心底生出对自己眼泪的唾弃,展言欢,你可不可以不哭了呢?总是这么在人前丢脸,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耻。
回到青春的家里,她开始找事情做,擦地板,洗厨房,整理衣柜,最后还均了些时间炖了冰糖银耳汤,里面加上雪梨和切碎的红枣,出锅时不勾芡粉,而是加上一勺藕粉,关火掀开盖子顿时小小的空间内香气扑鼻。
枣的甜香梨的清香还有百合馥郁的花香合在一处,熟悉的心悸,低下头深深的一闻,热气蒸腾的氤氲之中她仿若看见了妈妈微笑的脸庞,这道汤是自己少时偷偷在厨房跟着妈妈学来的,用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才觅出真髓。犹记得那年家里的红枣和银耳几乎全被她糟蹋用光,气得妈妈某天发现以后追着她暴走时的情景。
时光久远中渐渐忘却了好多珍贵的记忆,而她却始终无法忘怀在家里丰盛的饭后梳着马尾辫的展言欢捧着冰冻过的甜汤,滋溜抿上一口,大大的眼睛立马幸福的眯成一道缝隙的快乐。那年的言欢刚刚14岁,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
在厨房呆站了一会,言欢这才回神盖好汤煲的盖子,转身走回卧室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她今晚必须要早睡,明天就要搬家了,肯定少不了出力的活。叹口气刚拿出内衣,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言欢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0点过五分,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喻正仁?
马上她就摇头否定了。是谁都不可能是他那样骄傲的天之骄子。
急急忙忙奔出来接起电话,大概看了眼来显,原来是青春。
“喂……青春……什么事?”
当电话那端传出一个好听的男声时,言欢一下子愣住了。
“你好。冒昧打扰你了。我是陈赫白,青春的superior,她今晚喝醉了,我正在开车送她回家,能麻烦你出门迎一下吗?上海的道路我还是不很熟悉。”
言欢慌忙答应着就朝门口走去,她给对方指了小区的位置和旁边的大型商场,挂电话前叮嘱了他一声,别走那条单行道。出门的急,来到小区门口时才发现路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在看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带着连体的围裙就跑出来了,脚下还是一双家居的凉拖,露着晰白的脚面和圆润的脚趾。
她的脸红了一下,解下围裙拿在手里专心看向过来的滚滚车流。
当一辆深色的保时捷嗤的一声在她身边停下来的时候,言欢被吓了一大跳,她看到驾驶室里跳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言欢?”
他就是陈赫白了吧,言欢心想,就是让青春背井离乡的那个出色男子,也是上次在烁阳救了自己的好心人,尽管夜色深重,她还是认出了他照亮夜空般的灿烂微笑。
言欢冲他点了点头,不过又重申了一句。
“我是展言欢……青春的好朋友……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陈赫白的目光闪烁,摇头说不用客气,他示意言欢上车,比了个青春已是一滩软泥的手势来。看来,是要送她们到楼口了。言欢也不再多说,赶忙从他打开的车门钻了进去。
青春半躺在后座上,脸颊绯红,双眼紧闭,只有那冲天的酒味和呢呢哝哝的哼唧声昭示着她还活着。言欢从副驾驶的位置探过身去摸了下青春的手,火烫火烫的,她转过身冲陈赫白说了声东区7楼,抬眼间却接触到了陈赫白一直在看着她的灼热眼神。
言欢指挥方向的手轻轻的一抖,转身坐回原位,眼睛却瞟向了车窗外的东区方向。
一路无言,很快车子就到了楼口。小区里还有不肯回家休息的人在纳凉,这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辆华丽丽的保时捷限量版上,有几个好事的人还走过来近距离观赏起来。
青春喝得真的是不省人事了,言欢体态瘦小,无论如何都是抬不回去她的。陈赫白看到这个情况低头想了一下,问她如果自己抱青春回去,她们不会介意吧。言欢点头的同时心想,怎么会呢?青春如果知道你抱了她,估计会乐疯了。
陈赫白一把就抱起了青春,走向楼梯去了。他没有回头,却是扔给了言欢一句话,帮我锁好车。言欢大囧,自己有驾照没错,可是实战经验太少了,可以开车上路,但是对于车子的锁却是从来都不感冒的,一想到还要跑上去开门,她就闭着眼睛胡乱锁了车门,跟着冲上了楼去。
她以为只需要在家门口互换一下就ok的,却没想到直到车钥匙物归原主,青春也舒服的趴倒在大床上,人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言欢又看了看墙壁上的座钟,时间已经指到了将近11时。她拍了拍有些发懵的头,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陈赫白倚在电视墙旁边的CD架上,眼光却一直扫向前面不远处的厨房。
言欢正要措辞下逐客令,陈赫白却扭过身子指着厨房大方的问她。
“做的什么?很好闻,很香……”他摸了摸挺直的鼻梁,又加了一句,很想吃。
言欢一愣,这才想起了那锅冰糖银耳汤。
她冲着明显馋虫作祟的陈赫白笑了笑,走进了厨房里,边盛边回答道,这是冰糖银耳汤,不嫌弃的话就喝了再走吧。
是啊……喝了再走。
当言欢看着只剩小半锅的汤底,以及外面车辆远走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区,她只能无奈的笑了。走的时候陈赫白说了谢谢,很诚恳的目光,又和先前车里的凝视一般惊心动魄,让言欢心里莫名的一紧,云淡风轻的和他说了不客气,也同样致了谢,嘱咐走好后终于关上了那扇门,里屋的青春在喊着渴……喝水……
言欢收敛了心神,答应着就去饮水机那接水了。
等她再面对青春的时候,却冲着愣怔的醉酒之人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青春,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言欢终于在第二天下班后顺利搬到了新家,两个行李箱而已连第二个人帮忙都用不上。为此青春还跟她红了回脸,斥责言欢的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无非就是房子小麽,挤一挤也就是了,至于和她一觉醒来忽的就划清界限吗?
言欢解释了几句,因为青春从事的工作特殊,所以她必须有一个独立的空间用来搞设计,房间里各种图纸,电脑,画笔都是杂乱的堆在一处的,再加上多出来的言欢,可想而知确实不方便。青春还是不甘心,对言欢威逼利诱都使上了,可这丫头就是不吐口,看来是去意已定了。长叹一声,恨得牙根痒痒之下掐了言欢一下,在她呼痛的惨叫声中才算找回了一点笑意。
说白了,她还是不放心言欢。但她知道,言欢尽管脾性甚好,但是一旦认准了的事,那是任谁说都不行的,譬如喻正仁,譬如分居,譬如现在的搬家。
青春说我送你过去吧,顺便拜托下你的房东照顾好你。言欢说不用,送来送去的麻烦,她叫了车,一会就到楼下了,总共两个箱子而已,不用搞得那么隆重。
“唉……你就是成心的给我添堵……原本因为你的现成饭和老妈子行径偷偷高兴了不知多少次,没成想还没享受到呢,你就跑路了……欢欢……喂……你一定是故意的吧。”青春撅着嘴作势还要扑过来掐架。
言欢笑着点着头跳到门边,躲避着青春的狼爪子,一时间屋内一个声浪盖过一个声浪的热闹起来。言欢边躲边想,有个原因不能说呢,离开也是为了给你创造更好的条件去恋爱啊……
想起那个人,就想起了那双灼灼的闪亮眼睛来,闪得言欢的心里一阵悸动。早晨上班时,她只是隐晦的告诉了青春昨晚陈赫白把她抱着送回家的事实,这丫头就疯了似的在街上跳了半响,青春当时脸颊泛起的红晕让言欢几乎失语,感叹爱情的力量真的是神奇无比,居然还能改造一个那样子不知羞涩为何物却活了27年的岳青春。
言欢……我觉得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晨曦的清新空气中言欢搂住了好友的肩膊,低低的说了声,我知道呢,青春喜欢就好。
是啊,喜欢就好了。爱情来了,岂是你不想要就可以推拒的呢?而自己,则是离那段刻骨铭心愈来愈远了。
席若易的家在一栋高层的4楼。近百平的面积,却设计成了三房一厅,她自己住一间,两间客房都空着,家装很精致,基调是带些印度风格的紫灰,原本该暗沉的色差却在琉璃墙的辉映之下显得别具一格,言欢一进门就喜欢上了厅里的那款同为阿拉伯风格的布艺沙发。
“席经理……你家真的很漂亮……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看了就不会忘。真的很好。”言欢拿着重重的行李箱在四下里参观,表情掩饰不住的赞叹。
席若易靠在言欢卧室的门边,好笑的打量着眼前的前情敌,现在的房客展言欢在她的家里摸摸看看。这样的神情恐怕连喻总都会嗤笑吧,堂堂世纪中天的女主人,竟然对自己不足一百平的房子爱不释手!
想到这儿,她不禁真的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言欢回头,这才收回了还在摸着布艺窗帘的手来。她冲席若易笑了笑,问。
“席经理,我住那间房?”
席若易朝身后的房间努了努红润的嘴巴,示意就是这间,言欢道谢拿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席若易在和她错身而过的时候,抛下了一句冷冷的声音出来。
“我这不接待男客……展言欢……你可记好了。”
言欢一愣,然后接着释然,看向已经摇曳着走进客厅电视那里的席经理,冲她的背影回了句不会的。是啊,自己除了喻正仁,还有什么男客可以找上门来呢?喻正仁,就更不用操心了,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以这样低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的。
那晚,言欢洗了澡就睡了。她第一次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后,在新的环境中酣然入睡,一向认床认得要命的她那晚上连梦都没有做,一觉到天亮。如果不是席若易拍门把自己叫醒,几乎就要迟到。
那天下班后,她提前下班主动去超市买了菜肉和新鲜的鱼,做了一顿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来,当最后一道松鼠鱼端上桌子,电饭煲的叮的一声响起的时候,席若易正好站在了门口,她在愣怔了几乎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来醒悟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个系着围裙,盘着头发洗手作羹汤的女人竟是昨晚才搬进来的房客,展言欢。
饭菜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至少她一向挑剔的食欲被成功勾了起来。换鞋子,脱衣服,席若易的响声惊动了正在端汤的言欢,她放下汤煲,对着席若易喊了声,席经理,吃饭了,神情自然的就又回去盛饭去了。
席若易摇摇头,感觉不可思议。这还是她的家麽?怎么感觉像换了主人,自己这样反而像是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