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窗外的矮竹在白色的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叶影。窗内的饭桌上,娇俏的女子正端着一碗热茶出神,热茶缭缭的白汽萦萦而上,若此时有架相机在窗外把这一幕拍下来,应当是一幅极美的构图。
“小姐,夜深了,快睡下吧。”巧思有些担忧地提醒。
小姐从正厅回来后便一直心绪不宁,眉头紧锁,好像遇到了很难理解的事。
“侯爷……真没打你或者骂你么?”
程青澜看着巧思时,眼神有些虚焦:“他骗我了。”
“骗你?”
“对,毒是他派人下的,他却不承认。”
巧思吓得手一抖,手里的茶壶溅出几滴热茶在她手背上,她吃痛地“啊”了一声,放下茶壶赶紧跑去关上了门窗。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她细声提醒,生怕自己的声音被第三个人听见。
程青澜看了她一眼,只能叹气摇头,她今天确实有些被愤怒冲昏头脑了,那些话一问出来,以后要想和程志尚修复关系恐怕不可能了。
巧思走过来坐到她对面:“你为何笃定毒是侯爷下的?”
“今日他全程只关心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对我中毒之事既不惊讶,也不过问。即便他不喜欢我,但好奇心总该有,他不问,除非他早就知道了。”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呀,他不是否认了吗?”
“他否认的时候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嘴角下瘪、下巴用力。”
巧思越听越懵了:“所以呢?”
程青澜看着单纯的巧思,她无法跟她解释微表情里的学问,便自己摇了摇头,结束这段刨根究底。
“我只是很惊讶,我好歹是他亲女儿,即便没有名分也还有血缘。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是没人性,是连兽性也没有。”
“别再说这种话了小姐!”巧思急得跺脚,反倒逗笑了程青澜。
她握着巧思的手道:“放心吧,既然现在已经搞清楚下毒的人是谁,那我以后防备着他即可,眼下咱们还得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
“你还打算做什么?”
程青澜撑着腮帮子,用剪刀尖逗弄着灯台里的烛火。
死后穿越到这不知名的朝代,虽也算捡回一条命,但也不能一辈子当个窝囊鬼和别人的出气筒啊~
她生前受人尊敬,靠的是八面玲珑,可不是包子性格。她就不信了,人性都是一样的,而且自己还看了那么多宫斗宅斗小说,这小小王府和未开化的古人还能斗得过她?
她拍了拍巧思的手背,笑道:“你快去睡吧,明天咱们还要上街,帮我那侯爷爹挽回面子呢。”
巧思想说什么,终究未开口。小姐中毒后真的变了很多,说话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俩明明一般大,巧思却总觉得现在看小姐就像看一个年长的智者一样。
巧思回屋后,程青澜一个人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月亮。
怎么就会穿越了呢?我现在看到的月亮,和穿越前看到的是同一轮吗?
——
天还没亮,管家朱逸群就来敲程青澜的门,说侯爷叫她立即过去。
程青澜整理好妆容,趋步来到了程志尚的书房。
原本程志尚应该住在大夫人的碧瑶院的,但不知两夫妻是年纪大了想分房睡还是怎么的,程志尚极少回碧瑶院,也不去兰芷院,大部分时间都睡在书房。
程青澜在门上敲了三下,程志尚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从房里传来:“进来吧。”
程青澜进去后行了礼,程志尚也不寒暄:“你打算如何做?”
“我自有办法,但很难解释,总之父亲不必担心。”
“我如何能信你?”
程青澜抬眼戏谑地看了程志尚一眼,已经了然了——他这是又要和她谈条件呢。
“父亲觉得如何才能放心?”
“今年是皇太后七十大寿,陈国各地藩王都要来朝拜贺,其中最瞩目的就是东郡王靳云止。过几日皇宫将设宴为靳云止接风洗尘,皇上有意趁他此次来京,为他选妃。”
选拔王妃?程志尚那么不喜欢自己,怎么想都不应该是想她去当这个王妃吧?
她一时有些不懂,试探地问:“父亲是想我帮玥蔷、玥薇选上王妃?”
“哼,你以为你是谁,我需要找你帮忙?”
……这个程志尚真是无时无刻不想打击自己。
“那父亲的意思是?”
“这个靳云止三岁时便随他父亲去了东郡,一直远离盛京朝堂之事。据说在他管辖之下,东郡百姓民不聊生,他自己也嗜血贪杀。偏偏此番皇上又要求每个官员家中有未婚配的女眷都必须带上至少一个……”
程志尚平静地说完这段话,才抬眸看向程青澜。
窗外突起一阵风,程青澜随着晃了两晃,像消瘦的竹竿似的。
“所以,父亲是想让我代表侯府女眷去宫中赴宴。”
她有气无力的说完这句话,怒极反笑。
她不明白当年真正的程青澜的妈妈为什么非要将她托孤给程志尚?说真的,哪怕在外面要饭,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差。
但是她一点都不怀疑程青澜是他的亲生女儿。程志尚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想碰瓷的人进府的,他必定已经做过许多调查才收了她进来,再百般不待见。
每天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讽刺、嫌弃、斥责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罢了,如今他竟然还为了保护另外两个女儿,而把自己送到臭名昭著的恶人手中?
可笑,太可笑了!
饶是她还是八面玲珑的谢心蝶时,遇到这种当爹的,也会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但是现在不行。
在这个女性身份低微,依托男性生存的朝代,她还不够强大。她只能步步筹谋,等到自己足够强大那一天,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程青澜越是愤怒,面色越是平静,程志尚倒也没有看出她的不对。
“如果这次百姓舆论的事情你没办好,就跟我一起进宫吧。”
程青澜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细声笑问:“父亲的意思是若我办好了,就不用进宫了?”
程志尚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办完此事,你自会知道。”
程青澜的冷笑未退,却不打算再纠结此事了:“办事之前,烦请父亲给我点银子,计划里需要。”
程青澜从书房出来后,径直走回洛水居,找出一套看起来最雍容华贵的锦服,让巧思好好将她打扮了一番。
“小姐,胭脂会不会涂太多了?”
“再红点儿,我要那种一看就很贵的感觉,你明白么?”
巧思不是很明白,但也只能照做。给程青澜化了‘看起来很贵’的妆后,又梳了一个时兴的流云髻。
程青澜催她也好好去打扮一下,一边给她着装建议,一边扶着自己高耸的发髻道:“也就亏得现在的人生活规律头发多,这种发型搁现代有几个女的敢豁出发际线?”
巧思手持螺黛转过头问:“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化你的妆。”
等两人都收拾到程青澜满意的程度,才姗姗从忠孝侯府的大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