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是出自于《洛神赋》中的一段话,白冰说这是称赞人类容貌之美的巅峰之作,或许是吧,虽然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
十七岁以前,我带着狼独自生活在雪山上,卧室里没有一面镜子,那时,根本不懂何为美。
十七岁以后,我跟着白冰从雪山到了他在美洲的总部,第一次看见到那多的人,或许是一下子见的人太多了,都忘了用什么美或丑来区别。
这以后,对于人之面貌,就更懒得专研了。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念,我才不会把白冰看家底的东西都折腾出来呢。
记得那时,白冰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易容。
他说,易容里,使用人皮面具是最末流的手法,一个好的易容高手,只要用药膏就能调出皮肤的颜色,轻轻一抹便可以与原先的皮肤相结合,任谁都看不出那张脸上的脸。
即可以使原本的皮肤呼吸顺畅,又可以让第二层脸滋养第一层脸,做到一食二鸟,百利而无一害!
“主人,这样……能行吗?”
念见我悠悠然地从那里摆弄一天他的脸了,终于在日落时分时,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担心的语气似惴惴不安的小兔子,看我的眼神软软的,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忧伤。
“行不行,你一会儿陪我出去就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木落萧让冯驰递过话来,说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动身,还说晚饭木落萧从小镇最好的酒家“来喜”酒楼里按排了,请大家都过去,说是联络联络情感。
——怪不得木落萧这个地方叫联络点,弄了半天是作这个用的。
“我去把郁离叫过来,让他给你绾个发!”
我转身要出去,念的手却快速地拉住我的衣袖,“不用的,主人,念也会!”
“你真的会?”
我很怀疑他的话,我不说他把我的头发梳得四散分落,就说他自己……,哪一天不是披头散发的啊!
“会……”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带着不能自抑的颤抖,瑟瑟地低下头,“我……我受伤后,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
原来他是怕被别人看,如果我不是他叫着的主人,他是不是也不让我拔开他的头发呢?
原来他是怕看镜子里的自己,如果自己都不敢正视自己,那又怎么敢让别人去看呢?
“既然你不想让郁离弄,那……还是我来吧!”
我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把他黑色的发从那条黑布带里松散开来,拿起桌子上的木梳,尽我最大的能力梳理起来。
我不善整理这些仪表之事,也仅能把头发绾起来,不至散乱,不过,怎么说……也比他自己弄的强上一点儿。
“来,你看一看,看看镜子里的你……”
我知道以他自己是根本不会抬起头的,所以,我直接把他的头搬了起来,正正好好地对到镜子,那里,一张白析的脸孔清晰的展露出来。
“主人—”
念的手在看到镜子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摸上了他自己的脸颊,重重呼气的声音反应出他的内心有多么的震惊,随后,那黑色的眼睛里,便有一丝狂喜,抑制不住地闪烁开来,“主人……,那是我吗?”
“是,当然是,原原本本的,你的五官,我所做的只是用药物改变了皮肤的颜色,遮盖住伤疤,这种药的药力很强,遇水也不会掉下来的,除非特殊配置的药水,嗯,药水和药,我都给你,七天或八天换一次,这样对于治疗你原本的疤痕有好处!”
我只是在重复着某一时间段里,某个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时,他内心的自信溢于言表,一张俊颜光华无限,他还说他要把他的这项发明推广到全世界,尝尝上帝塑人的滋味,雄姿英发!
哎,我也算是帮他完成了一项遗愿,必竟我已经把他的发明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来了,至于能不能发扬光大……,我不愿去想。
铜镜里念的样子,秀气而乖巧,白析的面孔上,有着谈不上多么出色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却很协调,很是清新,像路边岩石里的一躲正盛开着的白色小花,虽不起眼却也芬芳!
“主人,谢谢……”
他的话未说完,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了,无声地掉着泪水,连哭都没有一丝声响,真是附合了他原先所受的训练……,如影子一样。
“没什么可谢的,应该的,谁让你是我的人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既然跟在我的身边,我又怎么能让他受委屈呢!
“主人的人……真好!”
他低不可闻的话语伴着嘴角轻扬的笑,弯转如新月。
“把眼泪擦了,我们吃饭去,郁离一定已经从外面等着了!”
木落萧请客,不饿……也得吃啊!
“嗯!”
念连忙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着泪痕,生怕手重了就会弄破了那层滑嫩的皮肤,他那副样子让我哭笑不得,“念,你不用那么仔细,没有药水,任何东西都碰不破的,那就是你的脸!”
“知道了,主人!”
他双颊微红,兴奋之色却在眉眼间化成一摊春水,四散奔流。
“郁离,你要镇定,你已经看了念一路了!”
我们三个人是最后一批从联络点出来的,那时,木落萧已经带着他的门人属下先去了“来喜楼”,不过才个把月的时间,木落萧就已经知道我的脾气禀性了,她就知道凡热闹场合,如果我自己不出现,她完全没有必要去叫我,因为叫也叫不动。
这座小镇本来也不大,从用做联络点的那个小院走到“来喜楼”,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可就是这一盏茶的时间,愣是让我身后的那两个男人走出近半个时辰来。
“郁离,你不要再扒着念看了,小心前面的路,要撞到柱子上了!”
这句话,我已经提醒过郁离不下三次了,这还不算有两次我不愿意开口,直接用手拉了他,我就是奇怪了,念的那张脸就真有那么好看吗?
“知道了,小姐!”
郁离可能是在答我的话,我不太确定,因为他的眼神根本就没在我的身上,还是从念的脸上盘旋。
“小姐,奴家可不可以也要一张啊?”
“不可以,因为你的脸不需要!”
“可是,奴家的眼角……也有一点点皱纹……,小姐……,你不会嫌奴家老吗?”
“你比我年轻,我都没有皱纹,何况是你,不要找借口了!”
“可……可奴家……”
如果只是这么说,这倒也好,谁曾想,他们两个一边和我说着,眼睛一边瞟着街边的物品……,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奇。
我尽量理解他们两个的苦衷,谁让一个常年被困在青楼里,没有自由可言,另一个整日里打打杀杀,夜里出、昼里伏,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出来的机会,也就任由他们走走停停……
我只是想,等我们三个走到“来喜楼”的时候,会不会连菜汤都没有剩下了呢?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们两个……,瘦得一把骨头,都不知道考虑一下身材,竟顾着没有用的地方。
“念弟弟,你看这个……,多漂亮……”
我没回头,只知道他们又停了下来,猜也能猜得到他们在做什么,只定是郁离又看到了什么小东西,拉着念,往念的身上比着呢。
我以前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不错,从最开始刚想识的惺惺相惜,到现在相处时的相互照顾,可感情好的表达方式有许多,完全没必要都在大街上展示出来啊……
就算郁离替念高兴,也用不到把街边的所有小玩意都指给念看啊……,不过,说到头,还是我这个当主人的不够严厉,我要是提早“哼”一声,也不会出现此般场面吧,可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我平日里那股子狠劲,怎么在他们两个面前就一点也拿不出来呢?
“是挺好看的……,离哥哥,我……我没有扎耳洞的……”
念羞涩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羞涩里,会平添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忍不住转过头,没想到身后那两双眼睛竟然也在此时,一起望向了我。
“小姐,我们……一会儿……回去后,请你……给念弟弟扎个耳洞吧!”
郁离这孩子越来越有搞笑的天赋了,吞吐了半天,竟说了这么一句让我费解的话。
“不行!”
我立刻就回绝了郁离的要求,如果他们提的是别的要求,哪怕是要这一条街的手饰物品,我也可以给他们买下来,但……这个肯定不行。
“念,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既然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一个大男人……扎什么耳洞,好好的耳朵上挂那么两个叮叮当当的玩意,成何体统!”
我不理念看向我的那份柔软,故意板起了脸孔,转身大步向前走去了。
我觉得我平时的神色就已经挺吓人了,此时又刻意板起来,那就应该用骇人来形容吧!
从我身边经过的几个路人,都被我的阴冷之气,吓得退开好远,可我身后的那两个男人却……
“念弟弟,你别伤心……,小姐……小姐怕是不懂的……”
“我知道的,离哥哥,你不用劝我……,主人,一定是不明白的……”
“是,没关系的,等吃完饭回去后,我再去和小姐说……”
“这好吗?”
“没事的……,小姐就是个纸老虎!”
“嗯,是纸的!”
我走在前面好似五雷轰顶一样,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纸老虎”来形容我,且还是……我身后那两个弱弱的男人。
一唱一和,一个说是,那个还跟着赞同,难道……我在他们的心里,就真是那么不提气,那么外强中干的人吗?
那当初又是谁在我身边噤若寒蝉,我一个低咳都会吓得跪地求饶的呢?
哎,看来……人与人真的是不能接触太久,特别是我,——谁让我是个只会杀人,不懂如何教训人的“纸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