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寒假,暑假总是夸张地来的快一些。
至少在彼得森心里是这么想的。
彼得森·迈里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在班上总没什么地位,为了让自己有点存在感,他不惜给自己附上这么个名字。可惜,效果不显著。
这个暑假比较以往的要不同一些。他的初中生涯刚刚过完,他以侥幸的分数挤进了高中。
毕业会他终究是去了,他一直拒绝去,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些所谓“同学情谊”诅咒着“他们”哭哭啼啼。
后来,父母让他去姑姑家几天。他没反对什么,母亲把他送到火车站,然后驶车离开了。
“啧,”彼得森心想,“不让带手机。”
母亲把他的手机拿走了,说是要用上面的导航系统。
彼得森扶一下眼镜,“罢了,不让带就不带呗。”然后他转身走进火车站。靠窗座,母亲为他安排的。
在火车上,彼得森的头总靠在窗边,眼神呆滞,却不曾想过什么事情。
下车后,姑姑在火车站外等着他。她将彼得森送回了小区门口,然后驶车离开了。她忙着工作,根本没有停车下来歇一会儿的时间,再说了,小区门口禁止停车。
奶奶在小区门口等着他。随后奶奶把他带回了家里。在彼得森小学毕业后,奶奶就来到了姑姑这边为她照料孩子。
奶奶给他苹果,他欣然接受了。“不是香蕉,有点可惜呢。”他心里挑剔地想。但他还是吃光了整个苹果,然后把苹果核精准扔进了垃圾桶。
奶奶说:“你妈送你来是来学习的,要认真啊!”
“嗯!”彼得森回答,心里想:“啧。”
背包里有九本书,九个科目十分齐全。他扶一下眼镜,翻开化学书,但他对上面的原子质量、物质的量以及一大堆公式毫无兴趣,于是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页化学元素周期表。
“和以往的不一样。”彼得森心想。周期表上多了113—118号的元素,上一期的元素周期表上是没有的。“气奥?”彼得森想,“有趣。”但实际上他毫不感兴趣。
“妈的。”彼得森小声地说,一般来说,他不是那种喜欢爆粗口的学生,而且他连口都不愿开。这时钟敲响了四点,奶奶要去接小表弟了。
小表弟今年近三岁,上幼儿园不久。他总和班上的小朋友打架,每次都是他把别人先打哭,然后自己也跟着哭起来。“这是个好做法,”彼得森想到这里时心想,“这样幼儿园老师就教训不了他了。”
幼儿园就在小区对面,奶奶花了十分钟去了并回来,还附带了个“小赠品”。想到“小赠品”,他就忍俊不禁。这不好笑,他完全清楚,但他就是要笑,因为笑能驱赶悲伤。
究竟要驱赶什么悲伤呢?他不记得了,但并不在意,而且接着笑,越笑越厉害,刚进门的小表弟听到了声音,就知道他来了。这时彼得森在房间里,门紧闭着。小表弟把门打开了,看起来十分熟练。上次他来到彼得森家时,彼得森清清楚楚看到他连门把都够不着,把他一个人关在房间他就会大哭。
“真是长大了。”彼得森心想,但实际上他没什么想法。俗话说“三六九”,这三个年龄段的孩子是最烦人的。表弟年龄近三,“长大了”,就意味着更近一些,到那时,彼得森可能不会想在这里再待上一秒,一秒也不要。
表弟打开门后,直扑向他眼前多年不见的表哥——说是多年不见,不过是彼得森想的罢了,他把这时间故意拉长,给了表弟如此兴奋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表弟把自己新买的玩具直升飞机递给彼得森看,实际上彼得森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他觉得太幼稚了。但为了迎合,他还是接过了玩具,佯装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玩具的螺旋桨上到处是泥,机翼上有四道刻痕,尾桨也快折断了。“这真是新买的吗?”彼得森想,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把玩具递还给了表弟,把他哄了出去,然后坐在床上继续看着元素周期表。
六点半时姑姑回来了,姑父在七点二十分才回来。奶奶早在五点四十分就做好了饭菜,却让彼得森和表弟不要先吃,她要等待他们回来。他们回来时,饭菜微凉,彼得森一点下嘴的胃口都没有。他把筷子捏住在碗边敲,但忽然想起他父亲说过这是乞丐的行为,于是就猛然不敲。彼得森几乎不会感到饿,何况现在完全没胃口,扒了几口干饭,他说:“我不要了。”便搁筷离桌。
八点时分,所有人都清扫了他们的任务(除了彼得森,还有表弟,因为他吃饭从来都那么不老实,饭撒了一地,奶奶须得一粒粒捡起来,防止不慎踩到。)姑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彼得森到阳台绕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充气不倒翁恐龙。彼得森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是没有这个大家伙在这里占空间的。他几乎是掐着恐龙的脖子(虽然它没有脖子)把它拎起来,嫉妒般地一拳将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接着它弹起来,忿恨着:“哗啦,哗啦。”但彼得森几乎毫无表情地瞥了它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客厅。在回客厅前,彼得森回头瞄了那恐龙一眼,恐龙的眼珠几乎爆出,散发幽怨的气息向他袭过来,正于彼得森的眼睛对视,直戳着他的瞳孔,令他不敢再与它相望任何一秒。
十点十分是彼得森上床的时间,表弟在一小时前睡着了,他母亲将他抱上床。抱他起来的时候他很大幅度的动了一下,吓得彼得森一步不敢动但是姑姑以及其他人早已司空见惯,而表弟动了一下后就再无动作了。彼得森长吁一口气,然后继续看电视——上床后,彼得森眼睛睁的大大的,呼吸一浅一深。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
那只恐龙,究竟让他想到什么呢?
近半小时后,彼得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零病差”。
“不可能,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彼得森想,“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哦!恐龙。这不可能啊,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零病差”是彼得森给自己所讨厌的那个人起的绰号。那时彼得森正处于对漫画十分热衷的时期——零病差问他:“你还在画漫画吗?”彼得森并不去想什么,简单老实地回答:“还在啊。”
“那你为什么不滚回去画?”零病差这一句话轰得彼得森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你在学校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滚回去画,那样时间还充裕些。”彼得森愣了半天,零病差只看到他的嘴角不停的颤动着——然后彼得森说:“没事,反正我也快回去了。”
彼得森回家后和父亲说了这件事。学期结束后开家长会,父母来宿舍接他。父亲问他:“你说的那个‘零病差’在哪个寝室啊?”彼得森为他指了,他便径自走了过去,问零病差:“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彼得森呢?”彼得森没理睬后续,只清晰记得父亲返回来时,一脸的怒火骨刀般刻在脸上。
从家长会上回来后,父母带彼得森去吃饭。父亲决定了,要让他读暑假补习班。在车上,父亲驾驶着车,却是单手,另一只手腾出来,狠狠敲着方向盘,对彼得森骂道:“你简直是个孽畜!我供你吃,供你读书,你考这么点屁分数回来见我!知道我找那个什么‘零病差’时,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那他到底有没有努力嘛?’现在我就问你,你到底努力没有!”彼得森还未开口,父亲便接着说:“‘零病差’说你没努力,我看就是!”
彼得森满腔的怒火却无从发泄,他几乎是爆破般说了一句:“对对对!我没努力!我该死!我吃屎!”但并不好笑。他的头歪向窗,眼中丝毫剥不出色彩。
这时彼得森躺在床上,突然又想起恐龙,但完全找不到它与零病差的相同点。钟敲响两点,彼得森有些昏沉,但怎么也合不上眼。终于强迫自己成功闭上眼后,他渐渐睡着了,这时离他醒来还有四个半小时,离姑姑他们睡着已有四小时。
恐龙......任何关系......零病差......努力......快回去......
彼得森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