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街头。
人们在新郑的街上叫卖,卖的东西却无非就是那几样,绝大多数看几眼,全国无论是在上党抑或是三川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相较而言,还是酒楼比较有实用性。其实放眼望去,馆子也不少,然而有钱的人大多爱喝上两口酒,没钱的人连饭钱也付不起。爱喝酒的人,喝上了,没个几斤是不尽兴的,于是弱肉强食,没有好酒的店也就开不久了。
酒楼里香醇的气息被风裹挟着带到长街上,熏得游人醉意曼曼。不说高楼,街边小摊还是不少的。小摊子呢,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家伙,都是些近畿的人家,自家编些篓子筐子,做两个团子蒸两个包子拿出来卖,补贴家用。这倒也不错,毕竟城市人多,来来往往也卖得不少钱。
他们许多人大清早来到街市,找到昨日的空位,铺张粗麻布,上面就摆上篓子筐子。卖吃的人,多是要推个车子,热乎的食物被一层布盖着。
他们吆喝着,也有的不怎么吆喝。对他们来说,平平安安,就是最佳。可乱世之中,战火纷飞。能有个平静并不容易。不需要飞黄腾达,但求岁月静好,家和万事兴。
有些明事的,抑或是好奇的人了解到近日皇族的人不太好过,据说韩国几个近邻邦又要搞什么借道之类的。街上时常有貌似是皇族的人横冲直撞。若是撞翻了铺子,便只能自认倒霉。最佳方式就是把铺子摆得离大道远些,可也就少了客人。
但是,就在长街之中,一个拐角的内侧常有个铺子,也是卖些食物,到也算廉价。虽然在胡同里,却也有不少的客人。
“哈!就是这里了!”李申径直跑到长街的那个拐角处,拐进胡同里。
“大娘来两个包子”他喘着点气,从腰束哪里摸出来几个韩币,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盖着食物的布匹,可谓垂涎三尺,忍不住得咽口水。左手拿钱,右手伸出来准备拿,“要笋丁的”
“好嘞,来,小心烫着了。”拿张叶子包一下就递给他。
李申一拿到包子,一口咬上去,热气腾腾。熟悉的味道,最爱笋丁馅儿的了。嘴里叼着包子,来不及歇息,一路跑回家。
路上也有好几家卖包子的,但没有这家物美价廉。比如街头那家,就要贵将近两倍。也有卖酥饼的,但他更喜欢包子。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的伙伴,嘴里叼着包子没法回答,嗯嗯嗯两声,挥个手。
走大约二十来步,向左拐,然后大约一百步再向右走,路过那家红色的酒楼,再走上五十几步看见一片低矮的楼房,那便是李申的家了。
赶忙两三口把包子吃了,再搓两下手,一抹嘴。
木门推开,一眼便看见张大妈。她正在扫院子,最近院子里的树老是掉叶子,金黄色的,也是很好看。
“又去街上玩了?”张大妈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扫落叶了“嗯……这香味,笋丁馅儿的包子,让我猜猜是不是街边拐角处石大妈家做的包子?”
“你这鼻子是越来越灵了,司寇要是有你破案,那就天下太平了。”话没说完,一溜烟跑到中院去了。
“什么灵不灵的,净开些玩笑,你嘴上全是油,去洗洗,别拿袖子擦,家主见了又要说了。”
“没事!”李申随手用袖子抹了几下嘴,便进屋去了。
他知道,他穿的早已不是顶级绢丝的了,不过是些普通的料子罢了。自从父亲辞了官,回家里赋闲,家中的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家中的经济来源主要就靠父亲写几个文章,补贴一下。一向好面子的父亲有时也竟低声下气地向当初为官之时的同僚借钱。李申还小,但他很清楚,每次路过书房时,父亲时常叹息,定然是因为钱。有几次李申去书房,发现书柜上几册书不见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外依然表现得清高,对他又不愿差着了。自然,自己就拮据点了。
他决定要为父亲分忧。
经常去长街的他发现,长街之上,因长街之长,街道之多,不同的地方价格不同,人对商品的理解也不同。内城的人不差钱,追求的就是个格调与高质量。多花几个铜板不是问题。而外街的人们较穷,没什么钱。没钱却想成为像内街的有钱人那样,自然内街的好货,在外街人们就会愿意购买。只要将外城的物品卖给内城,积累本钱,再从外街买一些便宜恰好又是内街没有的。这样就能赚到钱了。当然,这不能让父亲和张大妈知道,他们成天就让我看书背书,绝对不会同意让他这么干。
早已蹲好点,计划全都已经写在了竹签上。
“今天的书背熟没?”父亲手握着一册书走进来。
李申卷起书,假装不急不忙的样子。“嗯,背熟了。诗经小雅有点意蕴深厚,但并不难以理解,不外乎重点在于理解周朝的习俗。”
“不错”父亲左手摸了一下下巴,嘴角微微上扬。“你那本什么书?”
“啊?哪本?”李申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脑子里在疯狂编谎言。
“手上那本。”
“笔记而已,一些自己读书时的见解,一己之见实在上不了台面,什么时候成体系了再研究一下吧。”
“好啊,”父亲转身慢慢走出房门,“那就等等。”
李申急忙走到门口伸出头,见父亲走远了才放下心。
确认完方案,已是天色渐暗,西边的天空布满了了红色的绸缎,苍穹昏黄,几只麻雀归巢,伴着几只一起鸣叫。长街上的人们渐渐少了,没卖完东西的也都收铺了。不知不觉,夜幕就降临了。繁星点缀着夜空,如同一颗颗明珠一般耀眼,皓月当空,银辉洒向人间。
月夜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轻轻的微风尚不能吹拂起屋檐的灯。黑影站在远处的高楼上。皓月为背景,发带飘飘。
一道白光,很是晃眼。突然月亮从中间开始变成血红色,慢慢蔓延开,亭台楼阁都成了血红色。
李申忽然惊醒。不知为何,每次的梦都那么真实,以至于有点伤心。
长街之上即将展开一个少年的计划。
第二天,李申卯时才起床洗漱,但李申却认为时辰刚刚好。
动身出发!
要实现他的计划,还有一个人不可或缺。他跑到一家宅院前,扣了几下门。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开了门,见着个估计还未弱冠的李申,亦不识,一脸疑惑:“你是谁?”
“我是你家二公子的……”李申笑着脸,道,“同学。”
“同学?我家二公子未曾有过同学。”说罢就要合上大门。
“别别别!”李申脸上的笑容即刻就没了,大声叫道,“申阳!是我,李申!”
“莫要闭了门,殷大妈!”从中院走来一人,步履矫健。此人年纪与李申相仿,略高于李申。他上身着青色衣裳,下衣淡蓝。腰间配一玉佩,上刻双盘龙,加一玛瑙点珠。眉目清秀,眉宇之间,俊气外露。生得明眸皓齿,美如冠玉,一路走来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长发飘飘,加以素色发带以束之。虽未曾弱冠,却已然少年郎也。
信步走来,停步,顿一下,道:“此乃李家世子李申是也。”继而面向李申作辑,“申某莫知李兄亲自登门拜访,恕我有失远迎。”
李申见状立即整顿一下,立正,恭恭敬敬地作辑回礼:“没事,今日未信而至有失礼仪,却让申兄难堪了。”
申阳放下手,道:“不知今日李兄何事之有?”
李申笑道:“长街之上有一奇物,先是虫,后变为洁白柔软的肉球,又后化为鸟。且邀申兄一同前往,一睹为快。可否有空?”李申的微笑让人舒适又不失城府。
“闲来无事,何不去哉?”申阳笑道,转头对那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殷大妈作辑,“李兄忽然登门拜访,有失礼,我在此为他作辑了。”
“没事没事!李家公子,抱歉抱歉,我的责任,没好好招待,二公子你先去吧,家主那里我回头再去汇报。”对着李申说道,“今日的事就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李申拉着申阳,一溜烟跑了。
殷大妈看着他们心想,真的没事吗?
一出大门,李申和申阳就放开了,不羁多了,大笑畅言。其实申阳根本不是人们认为的那样文艺。他真的长着一张儒雅俊秀的脸庞,实际上却是个热爱自由,爱游山玩水之客。无奈,家规森严,难得能有个自在。
“李兄,方才若不是因为那几句恭维之语,身穿羽衣坊的留青白山,可能真就被认作是狐朋狗友,不让见了。”
“哈哈!对!算你明事,我厉害吧。”李申吹吹牛,舒服了,也就谦虚些了,“你刚才那几句话也是够抬举我的,颇有点不好意思。话倒是没错,也就只能骗骗不知事的人了。”
申阳笑了,道:“李兄可不是吗。”
“别一口一个李兄,客套话没外人时就别讲了。叫我小李就行。”
“哈哈!好的李兄。”
“哈哈!”李申也笑了,当然没有申阳那么俊秀,却也算秀气。
“说实话,叫我何事?”
李申停下脚步,面向申阳,道:“知我者申阳是也!真真的目的是,赚钱。”李申手指长街。
申阳,韩国国都新郑人,祖上是赫赫有名的申不害,曾在当初多国变法时协助韩昭公变法,掌握阳术与阴术,带领韩国走向列强。可惜,变法未能完全实施,申不害的理想与计谋随着他的尸骨一同埋进了新郑的土壤里。至今已有数载已过,算起来也有几十年之久了。申家家境远不如昔日,虽不及腾达,仍然阔绰有余。
“好啊“申阳想了一下,很快回答道,“那接下来计划是什么?”
“哈哈,先给我四段锦帛。”
“哦?”申阳的眉毛斜着的样子真叫人忍俊不禁。“为什么?”
“额……就算做是入伙……不对不对……”李申意识到入伙一词不够文雅,转口道“投资,对。投资!懂?”
“好的李兄,明白。”虽说家境不错,但申阳的零花钱着实也不多,四段锦帛相当于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了,这么一下子没,着实有些心疼。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李申。别看李申看样子成天嘻嘻笑笑,实则计谋深着呢。
“哦,对了。令尊大人从赵国带的玉可能送与我?也算作投资了。”
申阳开始还疑惑,后意识到原来李申指的就是那四韩币就能买一个的普通玉球。其实货物成色还可以的,只是赵国玉器街市上太多了,成色更好的数不胜数,琳琅满目。实在只能低价出售了,也许才刚回个本吧。
当初买就是看着还算是物超所值,就卖两个给申阳玩玩。李兄想要,着实也是无妨。
“可否?不愿意了?”
申阳反应过来,急忙回话:“没有没有,只是李兄,这玉球着实太过平庸,你完全可以问我要些更好的。”
只见李申挥挥手,一脸笑,道:“无须无须,普通玉球最好!”
“还有一个问题……”
李申忽然严肃起来:“还有问题?什么问题?”
“方才出家门时,为何不让我直接从屋中取出?”申阳与李申一同停下,这才发觉已然从申家离开近百步之遥了。
李申忽然笑了,右手挠着头:“那不是忘了吗?”此时的李申用申阳的话说就是傻得可爱。
急匆匆地,申阳回家把物件都取了回来,李申也没去问申阳是如何支开殷大妈的,自顾自的接过几个物件。
“接下来呢?”
李申又是右手指长街,不作声。
申阳我刚想吐槽李申这一奇怪的动作做了两次,一转头,触及李申那双眸子。噢,眼里仿佛湖泊一般清澈,却又是那么深邃,看不见湖底。
来到长街上,李申带着申阳没去摆摊,第一站居然是先去胡同那个石大妈那儿先卖包子,叫到:“来两个肉包,今明后,一周共七日,每天我来取两个,共十四个肉包。这里是一段锦帛,我一次性全付了,多的就不用找了。”李申豪爽地拿出了第一段锦帛。
申阳不由得顶了一下李申,这些钱够买多少个包子?李申和申阳都很明白。况且,这资金可不是用来胡吃海喝的。
这么一顶,李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哦对了,再来两个笋丁的,钱就从这多的钱里扣吧。”
申阳一下子有点懵。
心想:“啥?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多买几个包子啊!”默念道:“李兄定然自由对策。”
俄而,李与申,共之内街市。
只见李申寻了个白日里人多的地方,把一段锦帛往地上一铺,坐上头。再将另一段锦帛铺地上,把白玉球放上面。撑个脑袋,嘴角叼着一根草,不急不忙得说:“你先自己玩去,过两个时辰再来问我这个球的价格。”
李申将一个笋丁包子扔给申阳,道:“你的午餐。这段锦帛你就拿去随便用吧。看我对你多好!我都没笋丁馅儿的包子,只能吃肉馅儿的,唉……算了算了。”
申阳懒得说他,扭头走了。
太阳高起,阳光普照人间。沉睡的生灵开始复苏。街市的人渐渐多了,来来往往,稀稀疏疏。形形色色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走过长街。铺子多起来了,吆喝声回响在耳畔。原处传来一悠笛声。风静悄悄地吹拂。
可是,李申却在这群人中显得那么独特,斜躺着,穿着一身好料子细制作的衣裳,也不吆喝。
有人途径,见之,甚异之。问道:“小子,卖的什么东西?”
“看不见么?”李申指了指前面的白玉球。
此球产自赵国,是韩国少有的,亦是少有的雕刻之法。可这些外街的人哪里认得?只不过见着新奇罢了。
“三个韩币卖吗?”
“不卖。”
“不卖就算了。”一扭头就走,未曾想李申竟一脸无事之样,继续原来怎样就什么样子。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申阳如约而至,此时,长街上过客已是络绎不绝了。
申阳缓缓走来,手打一面素色半面,翩然一璧人。
街坊上也有许多女子,见之,害羞地拿半面遮住她们桃色的脸。
“哦,真是个璧人。”
“真是个俊秀的少年。”
来到李申的铺前,细声问道:“此物实乃罕觏,可告知卬价格?”
李申瞧见,大叫一声“不卖!”
连申阳也不知道李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继而问:“报个价格可否?”
“这位璧人若是真心,姑且先拿一段上成的锦帛来!”叼着根草,一脸不屑。
“好你小子,到头来一点都不多,刚好!”申阳心想,随手从腰间抽出那张锦帛。这锦帛无论从纺织工艺还是图案设计都是上成的。
怎料李申却瞧了一眼就,“哟,这种平庸的料子咋么能买到产自赵国的白玉球?”
“那待我回家,再取四段来,可否?”
李申挥挥手道:“不好不好,没诚意不卖!”
申阳见状明白了,随即装做垂头丧气的模样,朝原方向回去了,三步一顿,四步一叹,五步一顾。
饿了,李申就拿出肉包吃起来。一旁的路人越看越觉得怪异。
如是七日,每天申阳都来,李申一口咬定不卖。
第四日,有人愿意付五金,却被李申一句“你觉得我缺钱吗?”瞧见那一身留青白山,垫着上成的锦帛,这玉石亦是如此。却也明事地走了。
第五日,有人愿出十金,竟然也被一口拒绝。忽然间,人们开始议论这么个不知名的小子的来头。人一多,七嘴八舌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一下子这传言就变得新奇了。有的人说他是赵国皇室的人,内乱到韩国避险,无钱使了,只好卖了这传家宝。又说,这玉球里面有一神珠,能避邪气杀妖魔。也有的说些其他的,众说纷纭。
从第六日开始,价格随即水涨船高,被几个人哄抢着,竟然抬价到四十金!而李申却是他吵随他吵,我睡我的觉。众人扫兴而归。
不知何时,这似乎成了低位权利的象征。谁能买到内街的那个白玉球,就证明谁厉害,许多公子十分有诚意地前来,却都无功而返。要说最浮夸的还是申阳,跑过来鞠了三个深躬,一口一个求字,却也是徒劳。
直到第七日,有些贵公也来一探究竟。有个估计有五十岁的贵公来到铺子,一看这玉球,一下子就明白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以可以……”
“不卖给你,别看了!”
那贵公一下托起玉球下面的锦帛,凑近看。周围的人都惊了,凑过来看热闹。
李申急了,一下子站起来,说:“别动,教你赔不起!”
这贵公笑道:“这球确实是产自赵国的,成色不错,大概在邯郸那条玉器街上的吧?价格是挺高的。”
李申顿时不安起来:“那可不是吗!”眼睛看着左上角的天,心想完了,要被揭穿了。
“这样,这里是五十金,够不?”
“韩国太热了,一连摆几天累死了。”李申伸了伸腰,“算了算了,好东西贱卖了!”
围观群众惊叹!
拿上五十金,交出白玉球。
那贵公伸过头来在耳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申收好东西,回道:“木子曰:“一树冲破日””。随即往街边跑。
那贵公摸了摸胡子,道:“李申,真是个好名字。哈哈!”
跑到一胡同里,会见申阳。
“如何?李兄。”
李申喘着气,伸出一只手,摊开。
“厉害!居然卖到了五金,赚了几倍本钱了。”
“五十金。”
“哇!”一向沉着冷静的申阳也惊叹了,“太好了,有了本钱,我们就能继续做生意了,然后越做越大!”
“废话就别说了,我们五五开,你我各二十五金。”李申从袋子里取出二十五枚交到申阳手里,申阳用上双手才接下。
“我有事我先走了!”一溜烟,李申就又跑了。
“呵,这李兄,来去都不打一声招呼。”
李申离开长街,跑回家中。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找父亲。
李申父亲却先来找到李申。
“我们要搬家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啊?为什么?是有事没事吗?”李申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了解。”父亲转头就要走,“你也不能知道。为了你好。这个锦囊,非紧急时刻切记莫要打开!”
“父亲我今天去长街……”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等我们搬完家后再说吧。别和别人说我们搬家的事情。”
“……我赚了二十五……”话未说完,父亲就走了。
这一切太突然了,李申一时有点不解。
夜间,一轮圆月高挂,月光如银。李申有点伤感,也许是读了太多中秋悲情的古诗文了吧。
微风轻拂,尚不能吹起屋檐的灯笼。
一处高楼。
一个黑影。
一道白光。
起夜,来到走廊。
李申看见眼前的一幕,顿时摔倒在地,一脸惊愕。眼前一个人躺在走廊上,鲜血染红了缂丝的直裙。而这个人,这个人李申是多么的熟悉,熟悉到不敢相信。
血泊中的人正是父亲!
李申慌张冲出家门,跑到长街上,那个黑影不见了。李申跪倒在地。
白天那么炎热,夜间的地面李申却感觉如同薄冰一样寒骨。长街一片死寂,令人觳觫的安静。仿佛是死亡前的低吟。黑影,挥之不去,他会向李申挥砍他的剑刃,鲜血染红了圆月,这不是梦,微风依然吹拂着。
尚不能吹起屋檐的灯笼。
长街,好冷。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普照大地,却依旧寒冷。
长街上,早市的人,陆陆续续前来。
人流中,李申睁开眼睛,坐起来。
“已经,天亮了吗?”
继续低下头,看着地面,回想过去,如此真实,这不是梦。真的不再是梦了。一切太突然了。
擦拭了眼角,没时间给他悲伤。母亲早年因难产而亡,本来生活就比较拮据了,如今更是父亲离世。如何养活自己,如何为父亲查处真凶才是最重要的。父亲时常教导,不要为了木已成舟而悲伤,看向远方,尝试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申,站了起来。
回头,朝家的方向回去了。他不知道这还是不是家,只有一个人的家。
还是那扇木质的大门,门上的金属门环,已然是锈迹斑斑了。推开木门,吱呀呀的声响如同往日一般。院子里的大树,叶儿依旧是哀黄的,树枝再也乘不住了,被无情的风摘落。
“小申你终于回来了!”张大妈从屋子了跑出来,眼里泛着泪花,“我……一早起来……就……发现家主他……他……他……”一下抱住李申。
李申抱住张大妈,却是那么冷静,其余寻常的冷静,冷静到有点可怕。
他,将尸体从走廊拖到庭院,用铁铲挖了个坟墓,埋葬了。家里没多少钱,没法厚葬,连墓碑都是李申自己手写的:
家父李世之墓
他没有流泪,没有痛哭。只是跪着拜了三下,即刻起身,看着天空出神了。
“不要为没发改变的事情而难过,你因该多为能改变的事情思考。”父亲的话,似乎还在耳边,面庞好想就在天上。
昨日,还与李申言说,今日却已是阴阳两隔。
“锦囊!”
他匆忙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非紧急时刻勿要打开,那么言下之意就是,紧急时刻就打开它。”
打开后,两封封好的信,一张未封的。未封的信上写着:
与吾儿李申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大多是已经离你而去了。希望你能记住我的教导,为日后考虑。我的离开,希望你能放下,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书房的书柜右边最后一个隔间有一个匣子,里面有一把剑,带上。一旁有个钥匙,书柜上有个大匣子,用钥匙打开,里面有四百金,我卖了几本书。你将三十金给张大妈,让她找个地方安逸地度个晚年。你去找申时令,也就是申阳的父亲,把后面两封信给他,他会收留你。
关于那把剑,切记,不要使用。我一开始犹豫了很久,原本打算丢弃的,但想了想,他,它也许能保护你。随身带着吧。
关于我的离开,请你不要埋怨,人生终有别离。原谅我没有告别。
你的父亲
李世
.
李申收起信封,没说话。
张大妈不愿走,说终是李家人。但是,李家已经没了……
最终张大妈还是走了。
李申一人,一剑,一匣,离开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李申,一夜之间,不再是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