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做到这里,以棠就被小满拼命地摇醒了。
睁开眼是阳光明媚的早晨,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拢下一层树荫,年老伯伯正在敲钟。
“快要上课了。”小满掐住以棠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说来奇怪,往日听到一点声响,以棠都会是最先醒的那个,今天却破天荒做梦做到差点迟到。
慌忙洗漱之后,两个小女孩飞进教室,好在胖胖的女老师并没有生气,只是让她俩赶紧坐下。
就是这天中午,以棠还来不及跟小满说这个梦,就轮到她们两个打扫后院卫生,在撞到肚子以后她在桌上趴了一下午,后来就碰到了来她的周自蹊。
以棠见到周自蹊的第一眼,梦境和现实悄然重叠,她一时有些恍惚,连那句“哥哥”出口,她都好像还在做梦。
在得知自己即将有新的爸妈和家庭以后,她先是很高兴,后面突然有些害怕。
她怕周自蹊跟她梦里一样死掉。
“棠棠?”
以棠又被小满一阵大力摇回过神来。
“你又走神了!”小满一脸无奈,好像没再纠结她的梦究竟是什么,而是灵活地钻到她的折叠床下,掏出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又一张平整漂亮的糖纸。
以棠知道那是什么。
小满曾经和她说过,来到福利院之前,她见过那种一张一张很精美的明信片,如果远方的人在外旅行,就会寄回来这种明信片。
但是小满没有,她只能将彩色的糖纸一张一张攒下来。
这里的孩子们大多没有安全感,许多孩子被抛弃过,即使是来到福利院,依然会每天都沉浸在随时都会被抛弃的阴影里。
所以小满每吃完一颗糖,都会把糖纸熨平,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一句告别的话。
把每一张糖纸都当成最后一次告别。
小满抬起头,大眼睛此时蕴满泪水,却还是笑着将盒子塞给以棠,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分离:被迫分开、意外。
如果是这些原因,她或许可以痛哭着来反抗,可是领养棠棠的人家很好,那个哥哥也对她很好,棠棠一定会很幸福的,所以她没有办法,甚至连哭都显得这么不合时宜。
这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的。
以棠双手握着那只铁盒,手心出的汗混合着蹭上的铁锈,指尖在铁盒上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这样的完全属于分离的时刻,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模糊的记忆里,奶奶喜欢看的电视剧里总有分离,那些人或是拥抱着哭泣,或是含泪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不能移开,嘴里还不停回忆着他们那些珍贵的过往,越是细数,眼泪越是止不住。
以棠以为,分离本就该是这样的,但真正到了分离的时候,眼泪却都不肯落下来。
以棠是第二天一早走的,天幕还有些灰色,院子里一片安静,她拖着院长妈妈和她整理好的行李,站在屋檐下。
小满还没起来,或许是头一天晚上两人挤在一张折叠床上小声聊天,一时忘了时间,睡着时已经快要天明,又或许是她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分别的时刻,索性闭上眼继续装睡。
前一天晚上院长妈妈将所有的孩子聚集起来给以棠送行,周自蹊就远远地看着福利院的孩子一个一个将自己珍藏的小物件送给以棠。
只有小满远远地站着,不走近人群,周自蹊看到那个小姑娘快速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恢复正常。
周自蹊抿着唇,思考再三还是走了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将口袋里剩下的糖塞给小满。
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场分离他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