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了好多日,直到今日,仍是淅淅沥沥。
大海坐在香水行小阁楼的木榻上,算了算时间,距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两个月零五天了。
十月之尾,冷雨霖霖,大海最受不得湿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随即,他将那扇小轩窗合拢到只留一个小缝,又在室内点燃了炉火,噼里啪啦之声响起,室内逐渐升起了暖意。
大海并没有回去庞府,身体已变,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庞老爷子解释来龙去脉。
要知道,那府里现在还有个“假大海”,是易灵时跑掉的那具身体,里面装着那个叫阿木的倒霉孩子。
他因而不知自己回去,是假装老大唐舜风呢呢,还是继续假装老二庞大海。
大海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了一句:我这身份实在太尴尬了,为什么做谁都要假装呢?
如今,他呆的这个地方,是香水行里一处二层小阁楼。
前几日唐舜风允诺把这香水行赏给他了,他也没在宫里久呆,立刻跑来视察了一番,转到这处前有泉水,后有院的小阁楼,当即决定在此安家。
只是这番视察,也在紫陵城传开了一个消息:大太监陈莲伍被新皇赶跑后,香水行充了国库,被一个甚有财力,也甚有朝廷关系的富商庞大海给盘了下来。
庞大海?
当时伙计们问新东家姓名,大海想也没想觉得,还是这个名字好些,总不能说叫唐舜风吧?
若那么说了,恐怕第二天就有各路仇家赶来,叫嚣要砸场子啊!
可是呢,庞大海这个名字,一但传开,庞府的庞老爷子早晚得知道,自己躲在了这么个地方啊。
“看来,不论怎么都得回一趟庞府,不过,也不急在这两日。”大海伸了个懒腰,心道,前阵子着实辛苦啊,好不容易闲下来,还不允许人家歇一歇?
“臭小子,你今天还没跑步呢!”
四下无人,却有尖细声传到耳里,这声自然不是哪个老太监,而是那消停了好一阵子的龟爷。
“知道了知道了!”大海白了空气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自从刺杀老皇帝成功后的第二天,这龟爷便又活跃了起来:“喂,我说臭小子,假期结束了啊,老皇帝也死了,你呢,也活下来了。明天起,每日上交的热量,可一分钱不能少了啊!”
“假期?你管过去的三十天叫放假?!”大海只恨这龟“长在”自己身上,实在没办法拳打脚踢啊……
这几天的跑步功课,大海的确一分没少地完成了。谁让这龟把着自己命门呢?嘴上硬气,可身体却很诚实……
大海此时便又揉捏了几下小腿,准备起身出门去跑步。
“倒是细了很多啊!”虽然改换身体不是出于自愿,但大海对如今这副皮囊,其实相当满意。
卧榻之侧,有个古朴铜镜,大海这几天没事就会照照。
身为男子,大海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照镜子的快乐。
他忍不住对着镜中的自己感叹:这身形,这长相,放在现代,也能吊打一众男明星啊。对了,这本来就和我死之前找我算命的那个千千南十分相似嘛。
可惜啊!我这张脸却不能常常示人,因为躲避仇家,我出门还总得带着面罩。所谓怀才不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取了面罩,呆在头上,大海迈着步子,准备开始今日的孤独奔跑。
说起来,他倒是颇有些想念曾经有何不拘陪跑的日子呢。
“老板——”小阁楼底下忽然有伙计的声音传来。
一开始,他们管大海叫作“堂主”,因为香水行是浴堂,浴堂的东家,便该叫堂主。
可大海怎么听怎么别扭,堂主二字,总是让他联想到前世的“塘主”,于是,立即拍板,以后都管我叫“老板”,别问为什么!
大海刚听见有人叫他,便打开窗问:“怎么啦!”
小伙计答道:“有个叫何不拘的,要找您!”
何不拘?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大海蹭蹭蹭下了楼,问:“他在哪儿啊?”
“大厅里,安排了茶水,坐在雅座等您。”
大海点头,迈着些许兴奋步伐,就往大厅跑,忽而想到,不对,我如今长相全然变了,这怎么跟他解释?
随即,一个急刹车停下了步伐,对那伙计说:“让他来小阁楼吧,我在这等他。”
一盏茶功夫,大海从卧榻上扯下了床单,扔向横梁之上,做了个简易隔断装置。
噔噔噔——
轻快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定是何不拘无误。
他跑上二楼,只见到一个布帘,也是一愣。旋即试探问道:“您是庞子贵家的庞二公子庞大海?”
大海坐在帘子另一侧尴尬回声:“额……对吧,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值守?”
刚刚没想仔细,现在大海看着这高悬的床单,自语道:“怎么,搞出了点儿,垂帘听政的意思来呢………”
“二公子啊!”何不拘忽然激动,“我对不住您啊!”
大海听得一脸懵逼:“怎……怎么了啊?”
何不拘一脸愧色,将那日他在东郊茅屋请上司喝酒,把大海行踪暴露的事说了一遍。
大海吐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阿木还在你们那躺了几日。
“那…没有你上司,后来给你升职了没有啊?”
何不拘一愣,没想到大海的关注点竟在这里:“升了,他给我升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别激动,升职是好事,你慢慢说!”
“可是,我没接受。我太羞愧了,我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升个职位,出卖庞二公子,把您置于危险之地啊。”
“不打紧不打紧的……”大海赶忙宽慰何不拘,想着何不拘能有如此义气,也是心头一热,想着倒也不怕他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于是道:
“你救下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你?”何不拘一头雾水,“是你那双胞胎哥哥!?”
“也不是,我和我哥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那是?……”
“唉,实话跟你说吧,我在那之前中了个邪术,一个白发老道,在山里把我和一个他人的样貌对调了。”
何不拘一脸你是在逗我吧的表情:“你……你骗我的吗?”
看何不拘根本不信,大海将布帘一扯,显出身形:“我早就知道这事儿太古怪,你肯定不信,要不挂个帘,你恐怕一见到我就吓跑了!”
只见一个瘦削却不失英俊的男子,出现在帘子后方。
何不拘像看戏法一般,跑上前来围着大海转了好几圈,又在房内四处寻找。
“你别找了,这里没人在和我演双簧……”
“哪有这种邪术?不可能!”何不拘并不能被大海随口胡编乱造的经历骗住。
但眼前所见又如此真实,根据之前大海的言谈,讲述事情,何不拘能完完全全确信,说话的人只能是大海。
至少,在掀开帘子前我是这么肯定的……何不拘仍然一脸呆愣地站在原地。
忽然,他眸光一闪:“你脖子上那邪异的灵石还在吗?”
“啊?怎么了,在啊。”
“那日我见的那个大海却没有这挂件了。”想到最初见到大海那次,他和哥哥何一格共同领略过的那块古怪石头,他忽然道,“我怀疑,你这件事,和那块石头有关系!”
好吧,大海内心无奈吐槽,只要能相信,就随便他如何联想吧……栽赃到龟爷身上,可怪不了我。
“兄弟,听我一句劝,沿着想办法取下那邪物。我看你本身气质就好似很容易遇到怪事啊!”何不拘竟真诚劝告起了大海来。
“好的好的,这也是我一直希望的!”大海同样真诚地回答。
“话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大海问道。
何不拘终于坐了下来,面色发红地说道:“我是来,投靠你的……”
“投靠?”大海也觉得意外,“你那京城守卫的差事?”
“侦察营的差事,那日之后,我就已经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