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开外,一排金刀侍卫整列一排,寒光闪闪。老太监陈莲伍端着食盒,丝毫未动等待唐舜风的回答。
短短几秒钟时间,对于唐舜风和大海等人来说,宛如过了千年万年。
就在这时,唐舜风缓缓开口:“今天,朕不想要油饼了,只要一碗茶水,三颗枣。”
低头多时的陈莲伍两眼微闭,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又睁开,冷汗已湿了他一圈衣领。
就在刚刚的一瞬,大海总算回忆起来时路上,小太监泽华对他吐露的奇怪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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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第一声钟敲响,宣德门外,行人顿时驻足,齐刷刷看向皇城方向。
浑厚肃穆的钟声一遍遍敲响,从白昼敲到了黑夜,整整一千响。
这是皇帝驾崩时才会敲响的丧钟之声,然而,三声之后,百姓们便不再看去,吃喝的吃喝,劳作的劳作,好像一切与他们并不相干。
古老的紫陵城沐浴在雨水之中,铅华洗尽,似乎即将迎接一个新的时代。
老太监陈莲伍高亢却并不那么悲怆的嗓音,响荡在皇城之中,宣读着老皇帝的死讯。
然而新皇尚未登基的当夜,陈莲伍便被唐舜风以贪贿为由,抄了家产,未见血光,只发配流放。
且说那天老皇帝尸身刚被抬走,唐舜风撑着虚弱之躯便对大海说道:“今日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但那老太监绝不能留。”
大海重重点头,朝野上下,对旧皇最熟悉之人,就是陈莲伍,他若看出唐舜风并不是老皇帝易灵之体,而是真正的“新皇”,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不如就此了断,他那些贪赃枉法的罪名,也并不是莫须有,只是需要找些证据。
此时,大海却忽然想起一事:“那个叫泽华的小太监,也是你的人?”
“泽华是谁?”唐舜风默念此名,并无印象。
“陈莲伍的徒弟,那个暗号,是他故意泄露给我的。”
“是他说的?!”唐舜风踱了几步道,“他应该是皇后的人。”
大海忽然响起那日面圣之后,曾见到这小太监给皇后院里送菜,回头正好遇到陈莲伍的事情。
“陈莲伍站队老皇帝这边,他唯一的小徒弟,竟然投靠的是皇后,这有意思啊。”大海感叹道。
唐舜风似乎想到些什么,叫了声:“把小太监泽华传上来,你去传,别经过陈莲伍。”
那小太监迈着沉着步伐,蹭蹭蹭便走进大殿,对着唐舜风恭敬一拜。
大海见状,嗤笑了一声道:“小泽华,你算是熬出头了啊。”
泽华对着大海又拜了一下,却发现,这小太监脸上也并无得意之色。
今日之事最后临门一脚,功劳几乎全在这个小太监身上。以后看来荣宠可望。
唐舜风盯了他半晌:“我想要查陈莲伍,你有什么证据吗?赃物位置、各类财务记录,和各个朝臣来往的人证物证,都可以。”
泽华并无任何迟疑,一手伸向袖筒,掏出一叠纸张,递给唐舜风时,他的手臂略有颤动。
唐舜风和大海展开一看,纸上写的,赫然是陈莲伍几年以来,各类罪证,一条一条清清楚楚……
大海不由得抬头,又端详了那小太监一眼,只想喊一句,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啊!
陈莲伍在天牢里关了五天,便拉出来流放了。
破旧的马车一路拉着他向北边走去。
刚出城门,陈莲伍便看到路边立着个清瘦的人影。
那人披着带帘的斗笠,但陈莲伍远远就能一眼认出,这是跟在他身边十年的小徒弟泽华。
马车经过,陈莲伍并无理睬此人,而泽华却远远跪地一拜,直到马车渐行渐远,他才立直身体。
泽华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睫毛湿润开来,他清清叹了口气,心道,这毕竟是照顾了我十年的师父。
前些日子,新皇问他想要什么功劳,他斗胆祈求,保下陈莲伍一条性命。
事后,大海问他:“你是早早笃定了你师父会输?太子会赢?想立些功劳,不会就是为了保住他性命吧?”
“这也不能够啊,你若是不透露那个暗号,我们大半,还是会被乱刀劈死的。”
泽华答道:“不,我是真心投靠了皇后太子的。”
“陈莲伍可不是皇后那头的,你瞒着他亲近坤宁宫,不怕他责罚?”
泽华苦笑了一声:“他大概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我跟坤宁宫一直有些联系。不过,没有阻止我。”
大海了然,谁人都要给自己留一手啊,陈莲伍也是如此,自己死撑老皇帝,却对徒弟投靠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师一徒,两边都讨了好,败了的一方,还有些许的微小希望,也许,这就是太监们的生存之道吧。
否则,陈莲伍绝不至于能活着离开紫陵。至于他此后命数,三分看人,七分看天了。毕竟是发配,又有几个能善终呢。
屠天弘也被重新调回了前线,当然,他离开的最后一刻,也一直认定在位的仍是旧皇,他一日不发现易灵是假,便会一日守口如瓶,替他的老皇帝保守易灵的秘密。
边境一去,多少年也不知能否返回,而不在紫陵的这些年分里,他便永远不会面圣,不会发现这不是他熟悉的老皇帝,不会发现易灵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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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真的去做和尚?”刺杀完成的第二天,唐舜风打趣的问道。
“不是不可以,我了解到,你们这的和尚,规矩没有我们那儿的严。”大海低吟道,“不过,说好的灵宝书,你还没给我。”
“你都要去灵显寺了,还要我那本残书做什么?”
“你不是都说了,灵显寺那本,需要些机缘才能拿到,我估计我一时半会儿也是看不到那本。”
“好吧,等我忙完这一阵,去暗阁帮你取那本残书。”
先帝驾崩,新皇尚未登基,祭祀典礼一对烂摊子之际,唐舜风确实忙碌,等上几日,大海还是能等的。
“对了,你……要什么奖赏吗?”唐舜风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这个问题。
起初,两个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活命。但既然成功,大海至少有一半功劳。
大海却是一愣,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经此生死一难,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透彻,少了许多贪念。
他苦笑回应:“活着,就是最好的奖赏……”
唐舜风沉默片刻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要了?”
“那我还是要一个东西吧!”大海忽地反悔。
“要什么?”
此刻大海并不想要金银财宝,心之所欲,脑中可想,竟只有一个东西:“我想要陈莲伍的那个大澡堂,香水行,那地方以后就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