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了北岸,在云歇亭拢了岸。众人沿着台阶上了高台,只见一方三丈宽的蓄水池,在石台上面,刻着“且济池”三个字,原先池底的蟠龙石雕已经被拆了下来,后新增了一尊黄铜雕镂栖鹤塔,塘边八个石螭兽嘴,在粼粼的水光中闪着凌乱的光影。
绕过了且济池,宏阔的秉成宫便出现在眼前,这是一座三层高的西式宫殿,在雕凿繁复的户圆形拱门左右,东西两翼从正殿两侧阁楼中延伸出来,呈东西北三面环抱池水之势。自弧形正门走入,又见一个吊着水晶灯的正四方前厅,前厅正中间摆着座孔雀翠嶂围屏,其后正北悬着红木大匾上书“自秉国成”。
待过了前堂,便到了宴厅,站在正门往里看去,杳杳可见极远处落地窗外的花园。长厅左右摆满了玉壶、盆景及各样水墨画,数个水晶玻璃灯依次悬挂于上,计有十几吊。按下门侧开关,一时间灯火通明,璀光辉煌。
月演招呼了仆从,将御赐之物及各州府的孝敬共四十几箱东西先放在大厅,自己则和诸官员转身踩着红毯铺着的楼梯上了二楼,一一看了室内温泉、办公厅、会议室、图书馆并那旋梯阳台花园。转至东阁内,又有一个小间,里面摆着香炉、神龛及文案等物,经人介绍才知道是给君王每日祭拜列祖的宗庙。
月演见了,便让人将丹叙御赐的金侧请出,用玻璃框表了挂在墙上,只见祥云绣锦的明黄封表内,用正体小楷书书写地分明,众官见了,纷纷凑前细瞻金文。
上天眷命,皇帝制曰:
君子笃亲,则民兴于仁;天睦九族,必荣恩以典。有殷季年,宗伯不修,列藩纷竞,天室殄瘁,以致凶慝用奸,宗社败覆。朕肇基大宝,祈以永命,殷鉴不逖,或以警之。咨尔刑部尚书兼理都察院右都御史,朕之元妹,资禀柔仁,忠孝纯确,执心佐命,人神佥属。才堪著述,可比稽古垣翰;宽柔淳和,有承懿慈柔训;体绍先德,乃继祖宗宏范;厥功其茂,足越常典彝章。兹仰承皇太后懿命,可以册宝立尔涼国公主,别加实封十九县,赐绢五百段、锦五百段,足金两万两。厘降未及,沐邑可封,疏以陟爵,乃敷声教,宣示中外,咸使闻知。钦哉。
诏书之侧,钤以“皇帝親親之寶”玺绶,将圣旨摆正之后,月演带着诸臣正面着案几,三跪九叩一番,依次退了出去。
“殿下,诸仆役都是尹府直接派遣来的,共计三百人,专门伺候殿下。”跟着月演的身后,王用仪说道。
“这样啊,知道了。”听了这话,月演心中顿时一沉,但也没做出声色来,便赶忙转开话题,“王大人,你看我刚刚抵郁,诸事未安,至于宴席,我看今日便先算了吧,再怎么的,我也是内眷,不好经常和外臣亲近的。”
“殿下说的是,说的是。”
“那您这边,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嘱咐?没了、没了,要是殿下恩准,我们和罗大人就先退了了。”
在正门辞别了诸臣后,月演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笑着扯了扯月安的袖子:“姐姐,走,吃饭去吧,然后我去问问这里面最大最好的卧室是哪间,我整理出来后先给姐姐住。等诸院都打探清楚了,我再给姐姐挑出三百六十五间来,咱们一天住一间。”
月安本想着辞了诸大人后,跟她商议地藏庵的事,看见妹妹这么殷勤,一时竟说不出口,只是笑着听她的安排。用了午膳,月演带着月安在秉成宫里四处探看,顺便安排仆从清扫各屋。月安从自小在寒寺里长大,哪里见过如此精美的宫室,一时间眼花缭乱,总觉门门之内竟都如同仙境。倒是月演穿廊入室,挑挑拣拣,一会儿说这间采光不好,一会儿又说那间太严肃不灵气。选来选去,最后在三层室内花园旁的一处卧室里站住了脚。
“这一间,浴室和电话都还能用么?”坐在离紫檀雕螭的大床上,月演一边拍了拍柔软的床褥,一边四处看着。
“回殿下,浴室可以用,电话的线还没拉到三层来。”
“嗯。”点了点头后,月安拉开落地窗,沿着石阶走下了遍布花草的宽阔阳台,四下看了看,指着远处的景致说道,“那里,还有喷泉旁边,都种下四时花草,别让人一往窗外看,都是光秃秃的。”
“是,奴婢记下了。”
“这个阳台上的池子,别干枯枯的,快去放了水和锦鲤来,再拿副茶几摇椅放在正中。屋里的沙发,还有床卧,今下午就赶快撤了,我看沁苑堂那座大床还不错,今天下午就搬了来。这幅画,快别摆在这里,拿去丢在储物间里这辈子不要让我再看见,另把我带来的那幅《红山远水图》挂上。悬平县令孝敬的一对玉观音,就拿……就请来摆在外堂。”
说罢,月演拉着月安的手道:“姐姐,我看这里还算凑活,收拾收拾委屈你先住一下。之后有好的了,咱们再搬过去。”
月安环视一番,之间弧形的镂花大窗下,粉墙细腻,高床软榻、细雕隔扇,精美非常,过了前堂和寝室,一座五六丈长宽的浴室,巨大的浴盆银光锃亮,并有各类七彩香水并玉壶,看得月安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你快别这么说,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敢说委屈呢?”
“姐姐,等咱们往院子里走走,你就知道了。比起种花栽柳,依山傍湖的小院,这样的卧室算的什么,即不接地气又不通风,住在这里也只是权益罢了。”
在阳台庭院里用了下午茶,月演本想拉着月安去秉成宫外的佛塔殿宇处再去逛逛,但看见姐姐神色里有些疲倦,想着已经走了大半天,便先督促众仆了一番,随后送姐姐先找个卧室休息去了。
为月安在床边案上先准备好了漱口用的清茶后,月演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回到了二层西厢的办公室里。月演锁了办公室的门,从怀里取出钥匙,在办公桌的暗处旋开消息,且将贴身包裹里诸封绝密信件,并密折钥匙、御赐龟纽金印、金册藏在其中后,方才送了口气。转身看着背后落地窗外的一番湖光美景,她心中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寂寞,本想要去陪月安聊天,又想起姐姐已经睡下不便搅扰,便耐着性子开始翻看小荷准备好的诸项收支,边看边批,一时入神竟过了大半天。
临近暮色,小荷敲门进来为月演送茶点,见月安捏着烟头,一脸疲倦,办公室里一片烟味,地摊上满是烟头。
“咳咳……殿下,别抽了,一会儿见了安姑娘,别熏坏了人家。”将茶端到桌子上,小荷扇着鼻子说道。
“嗯……”听了这话,月演麻木地点了点头,随手将烟头丢在一旁。
“姐姐醒了没有?”
“我刚看了,还没醒呢。”
“这样啊。”将两条腿架在办公桌上,月演又不自觉地掏出了一支烟,“看来今天真的把姐姐累坏了,早知道就应该让她先早休息了。”
“地藏庵的事,他们那边来信了,说那个叫慧行的老尼姑不肯来呢。”
“切!给脸不要脸。”听了这话,月演随手将文件掷在桌子上,“我这里又不是阎罗殿,她凭什么不来?”
“恐怕是不敢相信吧。”
“她不来,姐姐就不能安心住下,你再派个百十来人的,拿着我的手令去请她。”
“要是……要是她还不……”
“要是她还不来,就只能我带着姐姐去找她了。”月安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冷冷地说,“还有,你把南岸的那座佛塔厢房收拾收拾,慧行来了之后,就让她住那边。”
小荷出去之后,月演伸了个懒腰,闭了眼睛想着慧行的事,过了半晌,只觉神思疲倦,恍恍惚惚。晨钟暮鼓中,突然听闻窗外有孩子吆喝的声音,月演竖起耳朵,只见悠悠地听到他唱道:
寄首琼花下,藏尸芭蕉台。清魂破茧去,化蝶伴如来。
听了这歌谣,月演竟好似置身在了幽明缥缈之中,突然觉得有人拉自己,便好似被牵了魂魄般,起了身便向门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