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孤儿寡母,在内苑里鼓捣些什么?”
站在阴沉沉的含元殿内,胡光成双手按着配剑站在陛阶的一侧。在他的面前,十几个头戴灰白色军帽,身着黑色军服的将领沉默着面面相觑。
“公奎,你给我下来!”坐在陛阶的最后一阶上,平国公丹叙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着眼呵斥道。
“大哥。”听了丹叙的话,胡光成挠了挠锃光的脑袋,拎着配剑不情不愿地走了下来,“你说上京都已经打下来了,太后和小皇帝还磨磨蹭蹭的不来见你,摆明了是很你作对。”
“那你说,怎么办?”在一旁,大学士刘显抱着胳膊笑着说。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大哥,你给我下个命令,我带着第三军的兄弟冲入后宫去。反正现在整个皇城都被包围了,他小皇帝又不长翅膀,总是能抓到的。”胡广成拍了拍丹叙的肩膀,又看了看刘显说道。
“那万一他们一着急,投湖自尽了,怎么办?”刘显笑眯眯地说。
“那正好,他一死,我们正好接班。”
“好了好了。”朝胡光成挥了挥手后,总司令黄瑞元走到丹叙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我看现在还是派人到光顺门再看看,就算皇太后不让你我进去,派个朝臣去劝劝总可以了吧?”
“这个我十天前已经试过了。”平国公睁开了眼睛,看着黄瑞元摇了摇头,“我请礼部侍郎去劝太后和皇上御临前朝,结果在大门口刚喊了几句就被守军枪杀了。”
“然后呢?”
“然后?”丹叙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些朝臣再没一个再敢去叫门的了,你说说,这要我怎么办。”
“现在京中传言,皇上和太后已经蒙难。”刘显背靠着柱子,侧头看着丹叙,“南方的许多宗亲也都来信问询,要是现在有哪个谎称天子和太后遇害,想要兴兵施逆,我们一时可应对不了。”
看了看刘显,又看了看黄瑞元,丹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们。
“在起兵的时候,我就和各位兄弟们讲明,我丹子章不是乱臣贼子,现所以不避贼佞之名,敢用麾钺,就是为了清奸逆以安亿兆,致我主以为尧舜。不想引得诸小围剿,幼主据宫。今,直隶、涼水、成泸、汉水南北业已平定,天下即安。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即使我丹叙不想逼宫,看来也是不得的了。”
“平国公!”听了这话,刘显赶忙抓住丹叙的衣角,“天子和太后身在宫闱,万一刀兵之间伤及二尊,这千古骂名可承担不下。”
“先生,不是我想逼宫,但皇上和太后死守宫门,你让我等得猴年马月是个头?”丹叙挥手挣脱开刘显,随手从黄瑞元手中夺过配剑。
“我和刘先生一个意思。”黄瑞元抓住刀鞘喊道,“不然就先围住皇城,等里面的粮食吃完了,他们自是要降的。”
看了看黄瑞元,丹叙把剑插在木质地板上,背着手在台阶上转悠着。
“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再不出来,我就不管什么骂名不骂名了。他殷家天子二百多年江山,早就弄得民心沸腾。要是把我逼急了,我……”
“就杀了他们!”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大殿的门外传来,听了这话,丹叙背着手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女性朝龙椅走来。
她大概二十五六的光景,长发及肩,头戴着黑色的尖顶军盔,身穿灰白色的军礼服和红色金边绶带,一袭黑色的狐皮大氅披在身上,随着步子一摇一晃。一双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回响在深邃的柱廊之间。
“瞎说什么呢。”丹叙哼了一下,一屁股又坐回台阶上。
“嘻嘻,开玩笑啦。”那女子走到台陛旁,双手摘下军盔,用手掠了掠耳际的发丝,“怎么了,小天子还没上朝呢?”
“他要是能上朝,你哥我还能这么烦么?”
丹叙低着头黑着脸,沉吟了一会儿,又把头抬了起来。
“月演,涼省怎么样,有什么情形没有?”
看着丹叙,女子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解开交给一旁的侍卫,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看着她,丹叙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女子名叫丹月演,原本是父亲的养女。在起兵造反的这几年里,丹月演在他身边不但能出谋划策,还曾带兵平乱。在自己的臣属中,丹月演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丹叙打眼瞅了瞅月演,笑着说道,“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别说你这一打扮,还显得挺清秀。”
“我从涼省跑过来,本来还以为能赶上你老人家的登基大典啊。”说着,丹月演盘腿坐在了台陛下的地板上,双手抓着脚腕摇摇晃晃着,“可没成想,到了京城才看见大哥你连内苑还没进呢,早知道我就晚来几天了。”
“你可别拿我们寻开心了,说说办法。”黄瑞元扶着柱子插着兜,苦笑地说。
“派人去劝降啊?”
“劝降的几天前就被宰了,首级就挂在光顺门的匾额下。”
“那就调兵?嘻嘻,大哥不同意对吧。不过你想想,既然乱臣贼子的婊子咱们已经当了,那忠臣孝子的牌坊立不立也无所谓吧。”
“哼,你这丫头说的轻巧。”抬起手指点了一下月演的额头,丹叙笑着,“那可是前朝天子,要是把他杀了,各地会有多少反扑势力。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那我还有个办法。”月演揉了揉被丹叙点过的额头,坏笑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屁股。
“把我派过去吧。”
“不行!”还没等丹叙开口,一旁的胡光成把手中的配剑往地板上一戳。
“怎么不行了。”月演回过头来。
“大妹子,你没看到那个礼部的官儿死的多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好啦好啦……”挥了挥手后,丹叙手背撑着下巴想了想,抬眼看了看月演。
“你有把握么?”
“父亲当年进京的时候,太后挺喜欢我的。”月演笑着说,“她的原话是……”
“要是自己的孙女、孙媳妇能和演儿一样,那便是阿弥陀佛了。”丹叙点了点头,“可是现今可不比往日,那老婆子可是杀红了眼的。家国大变之秋,别以为还能萌混过关。”
“放心吧哥。”月演笑着眨了眨眼睛,“太后敢杀自己人,却不敢杀新朝的大员,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再强势,天下也已经在哥哥手里,把你逼急了,他们母子的性命谁来担待?”
“太后头脑不傻,我猜她无非就是想示威于前,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庸弱。自从礼部遇害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估摸着她现在正在担惊受怕呢。”
看了看刘显和黄瑞元,又看了看摇头晃脑的妹妹,丹叙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无奈地摸了摸月演的脑袋。
“多带些侍卫。”黄瑞元走到月演身边,沉沉地说道。
“五十人。”月演对黄瑞元说道,“选些机警的,不要配枪,只拿配刀。然后把军服换成金吾卫的。”
“还有其他要求么?”
“纪亲王在我们手上呢吧?”
“被软禁在王府里。”
“我要带着一起去。”
挽着丹叙的胳膊出了含元殿,丹叙抬起手来理了理妹妹的发梢:“要是这次你活着回来,想要什么我都给。”
“真的?我想当个公主也可以?”月演调皮地笑了笑。
“傻丫头,就凭这几年来你立下的功劳,不用冒这个险也能当公主。”
“哥,你听我说,太后在里面拖得一天,天下就不安一天。近来我在涼省总督府,总有前朝故臣登门来问天子起居,话里话外透着不安。我们起兵清侧,本来是打着‘奉密诏’的旗号,现在打到了大门口,天家却据宫自守,这于情于理怎么说得通?现在这个闹剧已经演的够久了,再不收场恐为天下猜忌。”
“唉……”叹了口气后,丹叙停住了脚步,双手扳着妹妹的双肩,“本以为天下已安,不想到了最后还要这般担惊受怕。”
“什么叫最后?”月演笑着整了整丹叙的领口,“新朝初立,你要忙的事还多着呢,要是我能回来,还要像小时候那样给你再添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