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扬吃了一惊,明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竟强得如此有穿透力,仿佛是在耳边发出,分辨不出来距离那个说话的人到底有多远。
为了尽快见到曹冲,司马扬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向着幽篁阁深深一揖,大声道:“既如此,司马扬便叨扰仙君府第了!”说完大步进入阁里。
司马扬进入阁楼大门,里面正厅十分宽阔,两边是一些字画古物,司马扬读书不多,不懂字画书法,也就是随意浏览了一番。除了摆放古物的木桌以外,并无可供客人下坐的木椅木凳。司马扬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正迟疑间,大厅正中的大木门“呀”地一声,缓缓打开,司马扬向内望去,通过大门,只见里面极深,看不到尽头。
他径直往里面走。跨过这扇大门,往回头看,他才发现这个阁楼并不是府第所在,而是仙府的入口。他继续向前走,两边是很长的风雨廊,长廊下面的池水里,小荷露尖,池鱼嬉游,既大气,又别致。又走了一截,代替风雨廊的是两边的大树,大树的外型各不相同,树枝上还结了许多他自己也不认识的仙果。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司马扬来到了一个极大、极宽阔的场地,这个大广场地面上没有铺石板,却是既开阔,又平坦,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凹凸和石砾,司马扬一声感叹,又引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还不快来?干么磨蹭!”
司马扬一惊,不敢耽搁,展开身法,往前奔去。这广场还是极大的,饶是司马扬用轻功飞奔,也花了点时间。他拨开云雾,映入眼前的,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石阶,他快步走上去,一座巨大的殿堂赫然出现在他面前。正殿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乌青木牌匾,匾额上似是浑然天成地生着三个镏金大篆古文——“幽篁阁”!
司马扬知道终于到了正殿,不敢怠慢,双膝“咚”地一声跪下,朝前面磕了八个响头,大声道:“后生小民司马扬,求见仙君!”
好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司马扬心中惶恐,起身趋步入内。正殿里面宽阔敞亮,与大门阁楼一致,放着许多与众不同的东西,颇为神秘,一些似懂非懂的水墨画里,倒像是画着吐纳运气,画着持剑练武的心法武功;古物则多是些稀有兵器,还有像法宝一样的东西。司马扬心中虽然惶恐不安,以眼睛余光瞟视周围,不敢大肆张望。
正暗自观望间,从内堂屏风处转出来一人,这个人高瘦身材,一身素袍,头上绾了一个道髻,饰以一根古朴的木簪。须发尽白,却是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那老人缓步而来,却是步履大方,仪态脱俗,仙气缭绕,超然绝伦。老人身后跟着两名童子,也是清新隽秀,脱俗不凡。
司马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对方有一股仙气在暗流涌动,似有似无。听师父说,功力境界越高,越能控制自己的内气,正所谓“大隐隐于市”。那老者面无表情,说不出来高兴,也说不出来不高兴,只是一双冷峻的眼睛盯着他。司马扬也偷偷看了他一眼,四目相交,那老者冷峻的眼神如利刃搬深深地刺进了司马扬的心窝。
他更不迟疑,“噗通”一声,双膝下跪,又向老者扣了八个响头,沉着道:“后生小民万死乞伏:非是鄙人乱闯了仙府,打扰了仙君清静,只因事出紧急!”
司马扬说着,又微微停顿了一下,瞟见那老者仪态威严,半闭着眼睛,不置可否,又续道:
“鄙人长年受恩主曹胤厚待,今番曹府蒙遭大难,眼见族灭,鄙人拼死救出曹氏遗孑。虽然曹府二公子、五公子暂且安然无恙,然四公子病入膏肓,命在须臾!”
老者仍然不做声。
“恩主待鄙人恩重如山,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鄙人寻思好歹要救活曹氏遗孑,也不枉了恩主对我的信重,于是与宋婴宋师范商议,来云梦山求见仙君。鄙人僭越上了仙山,拜了仙府,请仙君恕罪!”说完又扣了八个响头,双手呈上宋婴的信件。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才缓缓开口道:“拿来吧。”
早有童子取过信件,那老者缓缓割开信件上的火漆,拆信阅读。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老者才缓缓道:“我已知晓,你起来吧。”
司马扬仍不起身。
老者微有怒意:“怎么,我说的话你不从?”
司马扬道:“不敢,只是鄙人笨拙,在山间失了四公子,一算寿期,只怕四公子……”
“放心,他一切安好,我已为他输了仙气,暂保他性命,不日便可清醒。”
司马扬大喜过望,虽尽力抑制住心中的情绪,仍不免满面笑容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鄙人就算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粉身碎骨?你算什么人?就是你师父日日夜夜想要为我粉身碎骨,也怕没那资格。”
司马扬低着头,生怕惹怒了这老者,便不再言语。
那老者道:“你且随我来。”
司马扬不敢违拗,只得随着仙童一路随行。
转过数个厢房,过了一个廊道,又走过一片仙雾缭绕的荷花池,便进了另一个别院,叫做“白云斋”。众人进了正堂,转入寝室,一张古韵悠然的木床上躺着一人,司马扬望去,正是四公子曹冲。在安静的寝室内,能听见曹冲绵延均匀的呼吸声,听得出来与常人无异,倒似他的病完全好了一样。
司马扬大喜,纳头便拜:“多谢仙君救命之恩,鄙人无以为报!”
“你去瞧瞧他吧。”
司马扬坐在床边,如慈爱的长辈一般看着瘦弱的曹冲。没过一会儿,曹冲悠悠转醒,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前面的这几个人,颇为茫然。
“四公子,你醒啦!”
“这……这里是?你是?”
虽然曹冲也认识司马扬,但因为他刚刚转醒,加之长年累月地迷糊昏沉,对周遭的事情已经不太了解,因此司马扬坐在他身旁,他也认不出来。
“我是司马扬!”他已经双目含泪。
“司马扬?……哦……!你是……你是司马叔叔?”曹冲听了他声音,又看了看他相貌,才想起来。
“四公子……”司马扬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曹冲。“公子,你……你终于好了!”
曹冲仍是一脸茫然,问道:“司马叔叔,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是谁?”
司马扬吓了一跳,心想此人万万不可得罪,沉声道:“四公子,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我们一路出来,这里乃是云梦……”
“医馆!”那老者迅速打断了司马扬的话,“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老者续道:“四公子要好生养病,心绪不可有大的起伏,否则福祸难料。”他伸出食指摇了摇,示意司马扬不要乱说话。
司马扬恍然大悟,暗叫惭愧,都怪自己一时激动。心里却又十分欢喜,没想到严峻古怪的仙君,竟然对这小娃儿没什么架子。
“云梦医馆?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叔叔刚才说的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吗?”曹冲单手支颐,稚气地问道。虽然曹冲年已十三,但是心性却与八岁患病前的样子差不多。
司马扬想,为了治病,这个需得瞒他一瞒,道:“四公子,这里不是帝都,我们身在云梦山,你家父亲大人四处求医,终于寻得此处。听说这……位老医师的医术很是高超,没想到果真医好了公子,真是可喜可贺!”
曹冲听到此处,精神为之一振,道:“真的吗叔叔!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我觉得现在身体精神都不同以往!真是太好了!”说着曹冲一把抱住司马扬。
“对了,叔叔,既然我的病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我想念父亲和几个哥哥了。”
司马扬心中一酸,半天才道:“这个……公子,这个……你父亲和哥哥现有要是在身,都离开帝都了……”
“那也没什么,我先回去,等他们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可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那也不妨事,我多等等就好。我还想见见娘呢!”
“四公子,我们还是多在山上呆些时日看看吧……”
“不行!”曹冲似有怒气,“我就要立刻回家,去见我的爹娘和哥哥们!”
“四公子,你现在的病虽然见好,但并非根治,过不多久仍会复发。”那老者插口道。
“什么?!”司马扬和曹冲异口同声。
“仙君,这,怎么会这样?”
“可是,我觉得自己好了呀!”
“并非如此。四公子,你试试你的身子腿脚。”
曹冲试着用双手撑起下床,下半身却不听使唤,滚了下床。司马扬急忙扶起。
“是了,你的病还需调养。四公子,你或想现在回家,或想根治这毛病,自己考虑,三日之后,我有话问你。”老者说完,便带了两个童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