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说到丞相,安定城乃至大乾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太上皇任命章程罡为丞相以来,这位七阶的雷灵修肃清了为祸一方的信江水匪,大量启用寒门士子,提升商人地位,奖励农猎,开创了大乾王朝开国一万多年以来最繁荣的时代。甚至有人提议丞相当入文庙,配祀开国高宗。
丞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禁感慨,“天已经黑了,不知道北方遭受寒灾的农民温饱解决了没有。”赈灾队伍已经出发五天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忽然下人的通报声响起:“老爷,张长史有事求见。”
丞相眉头微皱,这时候他来干什么。“叫他进来吧。”
正想着,张文就走了进来。“丞相,大事不好,凌云阁塌了。”
“噢?详细说说。”
张文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也就是说,这史朝逸炸了凌云阁,顺便搭上了两成符阵司?”
“正是。”
丞相听了心里也有些犯难,史朝逸是他这些年拉拢到的最有价值人才之一,肯定要保。可这事情太大,要怎么平息鲁王一派的攻击。
头疼啊,这已经批了一下午奏折了,回家刚喝口茶就碰上这档子事。
“你怎么看。”丞相决定先听一听张文的意见。
“丞相,史朝逸作为最年轻的阵圣,将来进阶到八阶阵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九阶阵神也未尝没有机会,这种人才,私以为应当保住。”
“那鲁王那一边怎么平息。符阵司每年花了多少钱才培养了这么点人,这下一次没了这么多人,总得给个交代。”
丞相和张文都知道,这符阵之道乃大乾王朝崛起的根本,无论是立国时攻伐名山大派,还是如今跟四方蛮族征战,符阵之术都是不可或缺的。
两人都沉默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张文才开口道:“丞相,听说负责调查的监察司侍中钟嘉义是您的人?”
丞相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
张文继续说:“丞相有所不知,建造凌云阁的人名叫霍称,也是您的人。”
丞相沉默了。
杨律碑乘着马车到了丞相府,让门房进去通报了。
“这河西的青灵马就是稳健,要是极西之地的天马是不是更好。等此间事了,家中余财说不定也可以买上两匹。”
这么想着,杨律碑已经穿过了回廊,到了丞相的书房门外。
禀报之后,杨律碑走进了书房,看见张文也在,微微皱了下眉头,看来自己来晚一步。
丞相没有开口,仅仅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杨律碑。
杨律碑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到:“丞相,卑职今日前来是为凌云阁一事。”
丞相眉头微微扬起,“事情经过我已经清楚了,你怎么看?”
杨律碑心中一凛,张文这小子果然也是为这事来的。
“依卑职之见,当调史朝逸出京,令其潜心修炼,待晋升八阶阵仙之后再回京重入符阵司。眼下符阵司一团烂糜,史朝逸留下来不过是耽误修炼,况且外放也算是避避风头,减轻对他的攻击。”
丞相还没开口,张文就先发话了:“外放?晋升阵仙?说的轻巧!史朝逸晋升阵圣才几年,没二三十年哪里能再进阶?等到史朝逸回来,整个符阵司就都成了鲁王的囊中之物了。不如弃卒保车,牺牲霍称来保全史朝逸。”
杨律碑也大吃一惊,张文是怎么知道霍称修建了凌云阁这事,工程这一块又不是他的地盘。杨律碑认真一想,难不成这小子也想分一杯羹,把霍称搞下去换自己的人?没错了,听说张文新纳的小妾家里就是搞房屋建设的。
“丞相,卑职以为万万不可,这霍称为丞相府尽职尽责多年,每年上缴的供奉足额足量,贸然舍弃了,恐怕会寒了别的商人的心啊。若是他们改换门庭,投奔到鲁王那边去,那损失可就大了。”
“呵呵,鲁王一脉一向眼高于顶,怎么看得起这些市井之人。”
“那可不尽然,鲁王府眼馋这些进项很久了,焉知不会趁机收买人心?”
“够了。”丞相的声音很轻,可无比刺耳。杨律碑和张文双双闭上了嘴,等着丞相发话。
丞相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问你们,当年我收你们为弟子的时候,跟你们说的话还记得是什么吗?”
两人思量片刻,张文抢先开口说到:“记得。您说您的志向在于这天下。为人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律碑接口道:“您还说,您要为这天下苍生做看门人,力图把饥馑灾祸挡在门外。”
“你们知道就好。刚刚影卫跟我说了,张文你新纳了许家的小女做妾,杨律碑你收了霍称一百灵石。我没说错吧?”
张文和杨律碑毛骨悚然,这书房中自始至终都这有三人,两人修为也达到了五阶合体境圆满的层次,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影卫二人是熟知的,这本是掌握在皇家中的力量,先皇任命丞相的时候派给他一队十人,听其调用。后来在抓捕“南蛮奸细”背后的靖海王的时候,靖平司攻打王府迟迟不奏效,丞相还把影卫派出去内应,在王府诸多高手围攻之下,才折损了三人而已。
“无利不起早,古人说得还真没错。你们啊,这天下才摆脱饥荒多少年?你们当官才多少年?就开始想着捞灵石娶小妾,忘了我跟你们说的了吗?”最后一句话,丞相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张文和杨律碑噤若寒蝉,不敢开腔。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干了什么,我不再追究,我再给你们上一节课。这节课的名字叫做‘成由勤俭败由奢’。”
丞相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到:“相传前朝道门,有一任道子喜欢吃螃蟹。道子知道吧,就是道门的领袖。螃蟹知道吧,就是生长在水里的一种灵兽,味道鲜美,吃起来却很繁琐。魔教就投其所好,每天派人从信江里面捕捞信江四螯蟹卖给道门。这信江四螯蟹个大黄肥,吃起来却更耗时间。魔教教主还命人打造各种工具,供道子使用。长此以往,大笔的灵石流入了魔教之中,缺乏道子统一意见的道门也分裂为几个派系相互攻讦。有人劝诫道子,道子却不以为然,只不过吃个螃蟹还能怎么着?”
丞相顿了顿,看着两人,继续说道:“后来,魔教拉拢了道门中的一批人,偷袭了道门山门,连破二十七道山隘,差点攻下道门总部玲珑山。要不是太上长老出来主持防务,可能道门就等不到我们就让魔教给灭了。”
“所以古语有云:‘成由勤俭败由奢。’你们好好记住。”
张文和杨律碑连声称是。
“至于凌云阁这事,杨律碑,这霍称是自己找上你的?”
杨律碑想了想,说了声是。
“有趣,这小人物的嗅觉还真灵敏。我才知道事情始末,他就能断定我会拿他当替罪羊。”
张文一听心里一喜,说道:“些许小事,哪里敢烦扰大人。”
杨律碑刚要开口,丞相抬手制止了他,说到:“这等机敏,要是早些发现,我不介意保举他当个县令什么的。可惜啊可惜,你们还不知道吧,武信王的嫡孙,死在了凌云阁。”
张文和杨律碑又吃了一惊。武信王封号里带个武,在大乾王朝可不一般。那年北戎乌获部落叩边,掠夺村寨数十,劫掠人口上万。先皇震怒,派遣武信王征讨乌获。武信王立誓三个月生擒乌获王回京。果然两个月不到,武信王雪夜出奇兵,直捣乌获王庭,斩首万余,生擒乌获王及大臣王子数十人。先皇龙颜大悦,封其为武信王。
后来丞相上台,武信王第一时间也表示了支持。这么多年也屡次释放好意,虽然谈不上盟友,也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张文和杨律碑对视一眼,看来这事不见血就没法善了了。
“张文,按大乾律,此事该如何判定?”
张文思考片刻,说道:“按大乾律,史朝逸如果存在过失的话,最高可判处斩刑。但若是调查的确是试验结果超出理论,依大乾律,创造性活动发生事故可以免责。”大乾王朝鼓励创造,如果不是武信王的嫡孙也是死难者之一,丞相甚至都不会思考这事。搞研究嘛,不炸几次怎么可能。
“那建造凌云阁的人呢?”
“依律若是有质量问题,当诛。凌云阁又是皇家楼阁,罪加一等,出事的又是符阵司,属朝廷机要部门,军事重地,再罪加一等。量刑应该在绞刑和族诛之间。”
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显然,过失还是质量问题不过在丞相一念之间。
半晌,丞相才开口:“那就让史朝逸外放二十年,若非特赦不得回京。再判霍称绞刑,留个全尸。”
张文和杨律碑两人都称是领命。
两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听见丞相幽幽地说:“我不太喜欢把聪明用来揣摩上意的人。你们记得提醒下面的人。”
两人悚然,忙称是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