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样?我在脑海中默默回忆了一遍我刚才的话语,言辞恳切,并没有一丝一毫伤害陌欢的意思,怎么他却跟受了十万点暴击似的。
看来陌欢近日受到的打击不小,所以一点点小事就会让他内心焦虑。
我挤出了一个笑容道:“陌欢,对不起,我真是不是有意的,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说罢伸手去拉住陌欢的衣袖,试图抢救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却拉了一个空。
“世人都便是这般假惺惺,悭年说得果然没错!只是可怜我还愿意相信你们,相信你菁禾灵君!”
陌欢这般模样,分明是失了心神了。而房间内的奔涌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或许是这些气息扰乱了他的心神。
不过,他所说的悭年又是何意,难道说悭年作为契约灵兽,已经开始反噬主人,控制主人的心智了?
可是悭年明明已经沉睡,而韩愆尤如今占了他的身体……难道说,是韩愆尤?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异动,只见荀墨渊长身侧立,云肆与灵儿跟在他的身侧,身后则是几个青衣弟子。
荀墨渊大概也看出了现在状况的不同寻常,并没有立即进入房间,十指微动,却是使了一个灵决将整个房间包围起来,结界形成,将我与陌欢都困于其中。
见到荀墨渊此举,陌欢眼神更加郁黑了,双拳像是即刻便要爆炸一般。
“菁禾,你们怎么了?”灵儿站立于门外,也看出了陌欢的不同寻常,双眼逡巡了一番,才道。
荀墨渊不动如山,眼神淡然,从他来到此地开始,并未正眼瞧我,却是一直盯着陌欢。
我默默地往门口靠了靠。
“别动!”
“别动……”
两个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一个是陌欢有些狠厉的声音,而另一个,一如既往地温柔。
抬眸,猛地撞进了对方淡然的眼,心中莫名安定。
荀墨渊冲我微微点头后,转而向陌欢道:“当初我之所以留你在那山洞之中,是看重你的千年灵力,你是灵物,若是就此被世人所毁,不免可惜,没想到如今,你却又反噬主人的意愿,真是令人痛惜。”
荀墨渊说这一番话甚是淡然,分明没有半点痛惜的味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他这话一出,倒是真真让在场的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眼前的陌欢便是悭年?那么韩愆尤又在哪里?
云肆长老摸了摸胡须,眼眸一转,看向了我,冲我微微一笑。我微微错愕,还没有来得及回味他的意思,便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冲我袭来。
饶是我反应再快,却还是被黑影袭击中了肩膀,待我立定之后,我原来所在的位置竟是一个黑洞,而肩膀上也痛的厉害。
而始作俑者陌欢,正漠然地看着我。
“菁禾!”灵儿一个微动,便要冲撞进来,可是撞到了结界之后,却被反弹回去,试了几次无果,只有无助地看着荀墨渊。
荀墨渊的目光在我的肩上逡巡了一番,转而看向陌欢道:“悭年,你不该伤害她的。”
“哈哈,所有负我的人都要死!”陌欢桀桀一笑,手中的黑雾更甚,和此刻房间内灵力更加奔涌不止,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要撞碎裂一般。
我后退不止,明明靠近门口,却因为结界的关系,迈不出门,可偏偏荀墨渊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真真是气死人了。
灵气涌动速度加快,眼见黑雾已经将陌欢的整个身体包裹住,门口才传来荀墨渊悠悠的声音。
“红莲公主,拜托了。”
荀墨渊说完这句话,云肆长老便摒退了众人,灵儿临走前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云肆长老神情淡然,似乎屋内的人不是他的师侄,而是一个外人,他就那么站在荀墨渊身侧,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一阵淡淡的禅花香。世间仿佛安静了。
陌欢已经被黑雾重重围绕住,形成了一个虚影,而此刻,那黑气也仿佛停止了生长。
下一秒,一个红衣女子便出现在了眼前,只见虚无依旧如初见她时一般,一袭火红衣裳,仿若红霞所织,又似鲜血染就,衬托虚无更加绝美不可方物,仿佛世间的美都幻化作了那一张脸。
“琬梨公主?”陌欢手中的黑雾渐渐消隐,转而消失,露出他白皙的脸庞。
虚无轻轻一笑,声音宛如天籁:“原来你还记得我娘亲?”
“青鸢悭年不敢忘了琬梨公主,更不敢怠慢红莲公主……”说罢陌欢单膝跪下,宛如一个忠诚的侍卫。
“当年你遵从上仙飞岱之愿,守护青鸢神殿——没有想到却心智不坚定,不甘坐化于人间,企图得到天音,永登仙迹,未曾想却遭反噬,落于他人之手,立定人间契约……”
“你心有不甘,生出幻境,企图将主人困死幻境之中,未曾想,幻境却为墨渊仙君所破。为了取得墨渊仙君的信任,你妄下险棋,于洞府之中袭击菁禾灵君,而后假意忏悔,最终墨渊仙君得放你一条生路。”
“未曾想,变故又生,圣水镜灵力损毁,你修行之灵力本与圣水镜一脉之源,灵源已失,你便只能安心待于洞中。只是未曾想,天意弄人,你又遇菁禾灵君,便心生一计,骗取了菁禾灵君的信任,而得出洞府。”
虚无顿了一顿,眼眸微睐,莞尔一笑:“我说的可对?”
陌欢未曾抬头,亦未曾言语,但是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谎言而已。
哪里有什么韩愆尤,哪里有什么悭年?不过都是人心所化,只是可怜我被利用了却不知。
我凄然一笑,却是莫名心悸。
“悭年,既然你已经知罪,便要依照青鸢一族族规处置,你可有异议?”虚无道。
“悭年不敢有异议,只是圣水镜灵力已失,圣渊神殿也已经作废,传说中的炼狱阁也不复存在,悭年无处皈依。”
“既然圣渊神殿已经损毁,那你便去方海水塔吧。虽然当年大战水塔有所损毁,但是在我父离世之前已经将其修好,非有灵决不可开启。如今,守护法器已经损毁,神殿之中的怨灵也已经完全消除,”虚无顿了一顿,看了我一眼,冲我微微点头,转而又道,“此处已经无所挂牵,你便与我同往方海领罚吧。”
房间内安静地厉害,陌欢迟迟没有动作,而屋外的荀墨渊也未发一言。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悭年给出的答案,若是他此刻不依如何?若是他又一次欺骗又如何?气氛诡异得厉害。
而屋内的的灵气也随着黑雾的散去渐渐平静下来,沉蛟与青鸢相和,幻化出无间灵力,世间所罕见。
沉默间,陌欢的体内闪出一道青光,青光散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显现。那是成年的悭年。
成年的悭年一袭玄色长衣,墨发垂地,眼眸忧郁,像是融化进了万般愁绪。
我微微一愣,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野心勃勃,心机颇深的青鸢怎么会有这般气质。
纯净得能让所有的人一眼看出他内心的忧郁。
想必,对于毁灭契约,前后做出这般事迹,他定是不愿意的。或许,那已经远去、虚无缥缈的飞岱已经成为他的执念。
陌欢颓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红莲公主。”悭年开口,眼神怜悯,“此处是当初飞岱仙君飞升之地,虽然圣水镜已经毁灭,但此处不应该毁灭。若是红莲公主能保得此地,青鸢悭年感激不尽。”
红莲公主轻轻一笑,并不着急回答,却是看向了我道:“不知菁禾仙君是否愿意保留此地?”
悭年看向我,眼中似有期待,又似淡然。
我浅浅一笑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悭年一个问题,不知悭年可愿意回答。”
悭年蹙眉,转而道:“愿闻其详。”
“韩愆尤,真的不存在吗?”
韩愆尤,真的是你悭年所装扮出来的吗?为什么他当初会说出那样的话,然后我误以为我们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难道他说的保护我的话都是假的吗?异灵法则也是悭年胡乱编出来的?
悭年低头不语。
鼻间微微发酸,原本以为这个世界我不是一个人,如今看来,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了。
“菁禾,你还愿意么?”虚无问道。
我凄然一笑道:“当然愿意,圣渊几十万人,岂能说灭就灭?即使我不答应,恐怕墨渊仙君也会不依吧。”
虚无道:“菁禾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果然凡人善变啊。”说罢,冲着悭年道,“有了菁禾仙君作保,你可放心了?”
“青鸢悭年甘愿领罚。”
随着悭年这句话落下,房间内的结界也悄然散去。
“我们此刻便走吧。”虚无经过我,缓步向门外行去,却被我扣住衣袂。
“你不再需要活灵力了吗?”
虚无并未回头,空灵的声音却传进我的耳朵里:“你问问墨渊仙君如何处理怨灵王了?”说罢便缓步向前行去,路过荀墨渊之时,她微微侧身,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在荀墨渊身侧耳语了一番,转而翩然离去。
墨衣墨发的悭年跟随在虚无身后,步履如常。天色似乎暗下来了,冷风微微刮过,不知吹起了谁的衣衫,扰人心扉,留下万般故事,百转千回。
人影渐渐模糊。
“他会回来的。”悭年消失之前,耳边似有人低语。
谁?是虚无还是……韩愆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