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踱步走来一人,体形微胖,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声音不怒自威:“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敢来我大上海砸场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近前,只见他年约五十来岁,上身着一件黑色对襟大衣,下身是条黑裤子,右手还握着一把黑扇,只用眼睛扫扫众人却已是震慑全场,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后便听到安保们异口同声地喊道:“老板好!”
原来这个人,便是大上海的老板海天。
海天轻摇扇子走到冉飞身边,脸色阴沉:“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儿闹事?在上海滩我海天的名头再浪,又岂是你这小毛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不过,看在你年纪轻轻的分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也要按照我们场子里的规矩来办,留下一只胳膊后从这里滚出去。”
虽然海天说得轻描淡写,但却句句慑人,冉飞知道今天的娄子算是捅大了。
他和法医本想暗访大上海,却没想到闹了个天翻地覆。江湖上传闻海天心狠手辣,且说得出做得到。
冉飞扭头看看肖寒,却见这位法医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背对着冉飞低头而立,似乎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并未在意。
衡量再三,冉飞轻轻一笑,无奈之下只得表明自己的身份,拱手抱拳:“海老板这都是误会,误会啊!我也不是什么小毛贼,而是小东门巡捕房新来的探长冉飞。喏,这是我的证件。”说着话,冉飞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晃了晃。
海天斜着眼睛瞥了一眼,依然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原来是新来的冉探长?还真是失敬!但你身为探长不按章办事,随意带着手下到我大上海来砸场子,让我海天的颜面何在?以后又如何让我在大上海立足?如果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别人会笑我海天胆小懦弱!我看大探长还是按照规矩留下一只胳膊为好,否则我会去公董局讨要一个说法。”
说完这话,“啪”一声,海天合上了手中的扇子。
如果此事上报公董局肯定会招来无数麻烦,甚至会殃及父亲,可如果真按照海天的说法卸掉一只胳膊,那自己以后岂不成了独臂探长?这可万万不行!冉飞的神情冷峻,他顿时陷入到了两难境地。
海天将头别在一旁,似乎正在等着冉飞做决定。
沉默片刻,冉飞终于下了决心,他从身上缓缓抽出一把短刀:“海老板,我这条胳膊现在还不能送给你,因为这条胳膊现在还大有用处。不过,既然今天冒犯了这里的规矩,君子敢作敢当,所以我会承担一切后果。现在我用这匕首往身体上扎一刀,此事就到此完结,我们互不相欠,以后我会按照规矩做事。”
看着冉飞手中的匕首,海天眯了眯眼睛。
冉飞继续:“当然了,如果海老板感觉一刀不过瘾的话,那我就来个三刀六洞!”说话间,冉飞扬起手臂便朝自己的胳膊猛地扎去!
“慢着!”与此同时,海天和肖寒几乎同时喊道。
刹那间,肖寒回身,并迅速抓住他的手腕,用手肘猛地一击,冉飞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看着身着旗袍的肖寒,刚刚还波澜不惊的海天却起了变化,声音略显惊讶:“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肖寒反问。
“你?!”海天的脸色阴沉,压下心中怒火后扭头看向冉飞:“探长,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没想到法医和海天竟然认识?这让冉飞有些意外。
听到海天问起他只得如实回答:“海老板,这位是小东门新来的法医肖寒。”
“什么?法,法医……肖寒?”海天狠狠压下一口气并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看海天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这让冉飞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事情的确透着古怪,这个新来的女法医本身就是个谜团,她和海天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此时此刻又不好多问。
冉飞只得解释道:“海老板,今日寅时在武康路尽头的三层楼小楼发现了一具女尸,经查这名女子叫于秀,她是大上海歌舞厅的舞女。并且她死得十分蹊跷,头顶被插入一枚约十公分的长钉致死,死状和五年前的灭灵钉惨案一模一样,我们怀疑那个杀人魔鬼又复苏了。因为案情需要才夜探大上海,没想到却引起了诸多误会,还希望海老板见谅。”
海天的表情阴沉得吓人,声音如冰:“没错,于秀虽然是我大上海的歌女,但于三日前已经辞职,所以她的死和我们大上海没有半分关系。冉探长,你要查案我会积极配合,但你事先不通过我的允许便私自来大上海查案,甚至还在我的地盘大打出手,所以我无法容忍你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海天抽了口雪茄,意味深长地说。
“你在说谎,于秀根本没有在大上海辞职。”肖寒冷冷地说了一句。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胆敢这么当面?海天,冉飞都为肖寒捏了一把汗。
海天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脸色又冷了几分:“我说的就是事实。”
肖寒哼了一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那名舞女身上:“她和于秀是最好的朋友,她说余秀根本没辞职,只是这几天没来上班而已。”
在厕所遇到的舞女被一名保镖给揪出来扔到了地上,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声音发颤:“老板,我没有乱说,真的没有乱说……她自称是秀秀的表姐,所以向我打听一些情况。但我怀疑她是冒牌货,因为秀秀没说过她有什么表姐,所以就把事情报告给了主管。求老板放过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等舞女说完,冉飞和肖寒不由得对望一眼,怪不得肖寒和冉飞突然被安保盯上,原来是这名女子偷偷告了密。现在肖寒竟还指望她说出实话,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刚刚还表现得很柔弱的女子,这会儿就能反咬一口撇清自己,倒是让肖寒对这名舞女刮目相看了。
啪——
竟然是舞女西梅,这让海天有些恼火,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过后海天揉揉发痛的手掌,嘴里骂了一句:“贱人。”
这才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冉飞和肖寒:“现在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吧,于秀早就辞职了,所以她的死和大上海真没什么关系。”
看到西梅在地上痛苦地打了一个滚,肖寒皱了下眉:“此事和她无关,你没有必要杀鸡儆猴。”
冷冷地盯了海天一眼后,她扶起了那名舞女。
西梅虽然被扶了起来,但气色很不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肖寒转念一想来了主意:“探长,这名女子和于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是否应该带回巡捕房问话?”
此话一出,冉飞自然明白其意,如果把这名女子带回巡捕房,一则可以保护她,二则还能从她嘴中套出关于大上海的一些内幕,还真是两全其美的好计策。
冉飞顺水推舟:“肖法医说得没错,这名女子是要带回巡捕房问话,海老板,给个方便吧?”
“这……”海天知道,巡捕房以查案为名带走西梅合情合理,他没有理由去阻拦这件事情,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大上海的一些事情……
想到这儿,海天呵呵一笑:“你一个小小的探长想带走谁就带走谁,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青衫男人顿时会意,他突然拿枪指向了冉飞的脑袋。
冉飞倒不紧张,他双手一摊,先将脑袋上的枪轻轻推开:“不好意思,我最不喜欢别人拿枪对着我的脑袋说话,请先将这玩意拿开。海老板,配合办案可是每个市民应尽的义务,如果妨碍办案,我对上头可不好交代。如果海老板执意不让查案的话,那我明天只能上报公董局,由他们来做决定了。”
青衫男人的眼睛里冒火,怒道:“你敢这么对老板说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来这小探长是非要带走西梅了,如果不应允的确说不过去,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反而更不好收场,还顺水推舟应了此事,想到这里海天轻轻摆手:“四儿,让他们走。”
冉飞抱拳:“海老板深明大义,在此谢过。”
海天从鼻翼里哼了一声:“你不用忙着谢我。听说老探长是你父亲,这么多年我们也打过一些交道,所以我会卖他几分人情,对于你大闹夜总会的事情我可以不予追究,也算是我给老探长的几分薄面。这名舞女你们可以带回巡捕房审讯,但最好别再来大上海闹事。我再申明一点,于秀的死和大上海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可不要查错了方向!”
啪——
海天将扇子合拢,拂袖而去。
天空阴沉得有些可怕,小雨夹杂着斜风吹到脸上和脖领里,让人们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已至亥时,夜深人静,青石板的大街上走着三人,紧密的步伐溅起了细密的水珠儿,两排的霓虹灯忽明忽暗,给这昏暗的夜色添了一抹不安定的因素。
冉飞扶着那名舞女缓缓而行,但目光一直追随着肖寒,凭直觉他感觉肖寒和海天的关系似乎很特殊。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肖法医,你和海天早就认识?”
肖寒狭长的眉角微微扬起,嘴角紧闭,脸上湿漉漉的一片,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出她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果然,肖寒对冉飞的问话无动于衷,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移了话题:“刚刚在大上海,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冉飞一愣:“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难道没发现那名叫四儿的青衫男人,他是左手握枪。”
“你说他是左撇子?”冉飞的神情一顿。
“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个左撇子。并且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海……海天的得力助手,所以我认为他很有嫌疑。明天探长可以将此人喊到巡捕房问话,或许会了解到一些内情。”
只是,当提到海天的名字时肖寒的声音有些迟疑,甚至还有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更加让冉飞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不过,既然肖寒不想提及冉飞也就无意追问,他把这些疑问暂时压到了内心深处。
抬头看看天色,肖寒站在原地:“走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一辆黄包车,我们就在这儿避避雨吧,我怕继续走下去她会生病。”转头看看西梅苍白的脸颊,肖寒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女子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看着这名舞女,肖寒心中一动:“没事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你让她回你的家?”冉飞惊讶。
“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晚上又淋了雨,况且明天还要去巡捕房做笔录,所以今晚我要确保她的身体状况能完好无损。”肖寒说完,又恢复成了冷冰冰的模样。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那就有劳肖法医了。”冉飞的话音未落,正巧一辆黄包车由远而近跑来,他急忙拦下车子送肖寒他们上车。
盯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黄包车,冉飞的表情却有些捉摸不定,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懈,这个女法医就像一团迷雾,她究竟从何而来?又究竟有什么样的来历?她和海天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情仇?这些谜团再度困扰着新任探长——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