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未经生死的双眼中溢出恐惧,泪花也像是附赠品一样的掉下。
鼻子严重堵塞了,上面仍旧没有传来其他声响。那个人是不可能就此不在了的,脚步声之前是由小渐大,除非是改变形态的能力者。颜焕始终保持谨惕,连抽鼻子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紧张使他的呼吸减弱,一秒......两秒......
颜焕见许久都没有再发出声响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他是听不到屋外的惨叫声的。他仍旧不准备出去,就在他想要坐下来,曲膝睡一晚上等第二天白天再出去的时候。
“吱嘎——”
浅薄的月光洒了下来,颜焕害怕的瞪大眼睛。吕君祁探过头,向那个洞里望去。
吕君祁的脑袋一下子挡住了月光,颜焕只看到黑色的影子,他害怕的想要躲起来,在他自己都不注意的情况下。
颜焕施展了幻术,吕君祁一下子未来得及反抗彻底中招了。颜焕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攀着石头准备出去,刚一踏上木板,回头:吕君祁一脸探究地躺在一旁。
颜焕终于看清了吕君祁,又震惊于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能力。他盖上之前被吕君祁掀开的木板,看着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但是被他放倒的吕君祁,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地念着:“吕大哥对不起,吕大哥对不起......”
屋外,滚烫的鲜血溅在冰冷的墙上,点出星星梅花,刀光剑影不住闪耀,来的黑衣人大多是可以变换形态的能力者,难缠且强大。
颜候早已被杀,血淋淋的肉体躺在冰凉的地面,十几个黑衣人中仅几人受伤。
黑衣人整齐地排列在那里,若非他们严实的装备,定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绿叶上沾有鲜血,池子里混有鲜血,尸体遍布。带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一众黑衣人又将所有尸体放在一起,规规矩矩地排列着。
一人用手指认真点着尸体的数量,然后跑到带头的黑衣人跟前,说道:“报告,颜府已全数清剿。”
带头人点了点头,也走到尸体前,再次清点——全数到齐。
众人见老大这么谨慎最后也弯了他带有皱纹的眼角,一齐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屋外的笑声渐行渐远,所幸的是他们没有再把房间搜查一遍。颜焕早已带着吕君祁躲到一角,听见声音的减弱,他松了一口气,泪水却仍然在掉,分不清究竟是被吓住了,还是因为亲人都被杀了。
好在这是颜焕第一次施展幻术,吕君祁在众人离开后也就回了魂。
他看见昔日那个爱笑任性的颜焕,此刻眼角通红,晶莹的泪花连着细流滚下。他的眼神空灵,像是一个只有壳子的娃娃。鲜艳的衣裳被蹭上了不少灰,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颜焕就这么抱着吕君祁空灵地躲着。
吕君祁轻轻地拍了拍颜焕的肩,颜焕也回过神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鼻涕也流出来了,他还特别难看地笑着说:“吕大哥,抱歉。”
泪水又这么涌出,颜焕又抬起袖子准备再擦一遍。吕君祁起身,看着少年明明未施粉黛的脸颊显得模糊。
颜焕也意图起身,当他刚刚站起来,或许是蹲太久了吧,他竞直勾勾地倒下了,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少年卷缩着身子,哭声也渐渐变大,他委屈十足地说:“吕哥哥,好疼啊。吕哥哥......”
吕君祁的心像是揪住了一样,他哪里见过一个男的哭成这样。只得静静地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极其细腻地观察着周围是否还有黑衣人折回来的异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开始有要从山头爬起来的意思。颜焕的哭声也终于停止,他原本精致的小脸,并没有因为哭得太久而浮肿,只是感觉脱了象。颜焕扯出更加难看的笑,嘶哑着喉咙,“吕哥哥.......咳,带我走吧。”
泪水像是爆发结束的滚烫的火山岩浆,吕君祁看到自己从小宠爱的弟弟这么难过也心疼不已。但是,他没有办法,在哭的颜焕也没有办法。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发生。
吕君祁僵硬地点了点头,自始至终他没有哭,也不敢哭。他拉着颜焕的手走出房门,是吕君祁从未想象过的残忍,到处都是鲜血,像是死神的即兴画作,狂野且极具残忍。
值得庆幸的是,吕君祁带颜焕走的那条路,并未看到一具尸体,只是无尽的鲜血。
他并没有带颜焕回吕府,而是径直去了梦呓楼,那个曾经被他弹唱过许多曲子的花楼。
颜焕也并未在意,两人从后门进去,避开了那些醉生梦死的场面。
梦呓楼的老板春姐听得吕君祁带了一个小孩过来便立刻迎了上去,但当她看见相貌极好的少年哭花了脸,和他衣着的落魄,原本带有讨好的脸立刻变得严肃,“吕公子,这是..?”
吕君祁点头,然后拉着春姐的手腕,带她到一旁,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春姐,麻烦你帮我照顾他几天。”
春姐倒也没有不近人情,只是问道:“这么好看的小公子你就扔我这儿?”
吕君祁眨眼,露出吊儿郎当的笑,说道:“这不是小祁信任您嘛?过几天我就把他接出去,您放心,保准不添麻烦。”
春姐露出狐媚的笑,又走到颜焕身边,挑起他的下巴,用着惯有的语气,脸对着吕君祁说:“放心,姐办事儿~”
颜焕没有反抗,现在把他带回吕府,吕厉也不会同意,甚至还会牵连吕家。他就像是一个傀儡一般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光亮,任春姐怎么看。
吕君祁自知春姐不是胡闹的人,也十足放心,又给春姐交代了几句,便走了。他如今没有办法正脸看颜焕,如果他早一点,颜焕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吕君祁抬头看着这完全不知世事冷暖,安然处之的太阳,听着跟昨日一样悦耳的鸟叫,心中不是滋味。
==宫内==
苑寻一夜未眠,不停地从令人精心雕刻的书柜上取出他画的画像。
每一张都是颜淑,每一张他都像之前那样观摩一两个时辰。白天与黑夜于他似乎并没有意义。
小忠子焦急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希文殿下,太子殿下正在休息,希文殿下,您不能进去!”
苑寻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话,指尖磨过少女的脸,指甲细细地描着她的五官,门外仍旧喊声不断。
小忠子比起一惯冷漠的苑希文,更害怕房内那个难以捉摸的苑寻,更何况苑寻还特意交代他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小忠子已经不住的冒冷汗了,被眼前这位不去上早朝却在这里堵太子的希文殿下搞得不知所措。
苑寻开门,露出苍白的脸,白色的衣襟更衬得他整个人发光,仿佛不抓住下一秒就要升天了一般。
苑希文也确实越过矮矮的小忠子抓住了苑寻的袖子,神色沉着,“寻儿,我们聊聊。”
语气中带有不能否认的决绝,苑寻挑眉,示意让他进来,小忠子也如得到了释放一般,一溜烟地跑到了另一边。
苑希文进门,“你,对颜府动手了?”
苑寻随便找得一处坐下,此时他的宫殿仍旧整洁,整洁得令人感到寒战。
“狗皇帝回不来了。”少年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特别的神色,他自己端起茶壶,准备倒水,却发现茶壶早已经空了。他又放下杯子。
苑系文有些激动,但却始终无法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发脾气:“这.....”
苑寻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般,又回答道:“他回不来,他现在指不定正和那个女人享受归隐山林的乐趣呢。”
苑希文略微震惊,说:“可这毕竟是他多年打下的江山.....”
两人皆未再称苑盗跖为父王,苑希文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指甲扎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他不会回来了?就是我和母妃.....”甚至是你的母亲也无法保证。
后面的话他无法再说出口了,因为他看见那个昔日温和的人儿,此刻的表情变得狡邪,像是极了画片里那些阴谋得逞的反派。
苑希文彻底愤怒了,他颤抖着手指向苑寻,往日清冷的声音此刻显得激动至极:“你,疯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即使不这么做,苑寻也仍旧会登上皇位成为皇帝。而他也可以名副其实地辅佐苑寻,如今苑寻这么做无异于是拔苗助长,甚至还可能危及他们自身。
苑希文不禁想起每日朝堂上蠢蠢欲动的大臣,他和苑寻都还不够成熟,只能是小辈中的佼佼者。如今苑寻用这种方法加速夺位,自然会有人不服且人数众多。
苑希文见苑寻仍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长袖一甩,径直离开这让他心惊的地方。
苑寻的脸在苑希文离开后立刻垮了下来,外界怎么样与他没有关系。颜府灭了,颜淑肯定会回来,颜淑是重情之人,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会被逼回来的。
苑寻起身,又走向放有颜淑画像的矮桌旁,坐下,心里倒也是不急,就这么细细地用手指临摹着画中之人,仿佛只要他画了,这个人就会像在他身边一样。
黑夜与白天不断交替,仍旧有人前来拜访苑寻,但都被胆战心惊的小忠子赶走了。每每到夜里,小忠子都会梦到那日来找苑寻的,他总是拼命地想要抓住少女离开的身影,但无论他怎么嘶吼,少女都没有回头。
小忠子十分后悔,为何自己没有在那日留下颜淑?如果他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恐怖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听从苑寻的安排。可是没有如果,他仍旧在噩梦中惊醒,一觉醒来看着自己白乎乎的双手也会觉得可怖。
苑寻没有梦见颜淑,或者是说,他连梦的机会都没有,他彻夜地看画像,偶尔还心血来潮地画,殿内没有宫女进来打扫,只有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点着蜡烛,失神凝望。
眼皮渐渐沉重,苑寻终究还是扛不住生理反应,向后倒去。
小忠子发现他晕倒是在第二天的正午,太子是不吃早膳的。他也是唯一和太子接触的人。
每天进去送饭,他总按照苑寻的吩咐是把饭放在另一张小桌上,苑寻也总是把画捂得严严实实。
等到苑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全是人,没有小忠子。苑希文,宣贵妃和皇后紧紧地把他当光线围了起来。
经过上一次的谈话后,苑希文对他没有再来找他,但是他知苑希文断然不可能生他的气。
宣贵妃见人醒来以后,开心得不成样子,又焦急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寻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也面露喜色:“太好了,你没事。”转头看向苑希文又带有责怪的语气说:“看你也不把弟弟照顾好。”
苑希文性子一贯冷漠,短暂的欣喜后,听见母妃的话又点点头。
苑寻也并未回答宣贵妃,而是对一旁服侍的宫女说:“把小忠子给我叫来。”
小忠子本来就一直在外面候着,看见苑寻倒在房内的那一刻他十分担心,后来一想到苑寻做的那些残忍事,立刻便心情复杂,终究还是叫了太医。
他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也不慌张。
倒是苑寻显得极其焦急,他问道:“她可回来了?”
众人惊,小忠子心中冷笑,嘴上却恭敬地说道:“近来并无颜小姐的身影。”
话像是利刃一般,苑寻又倒在了床沿上,表情又好像认为还有一丝希望:“过去多少天了?”
小忠子回答道:“26日。”
苑寻遣众人退下,心中又暗暗想道:路这么远,他肯定还是着急了,再等等。
这一等,他又晕过去好几次,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不再令人打扫,除了那放有颜淑画像的书架一尘不染。那处是苑寻每日起床必浪费一整个上午的地方。
后来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也不再期待什么路途遥远了。因为春夏交替,体质极好的他都因为日夜颠倒晕了好几次。
后来苑希文说:“你这样继续下去,不一定能等到她回来了。”
那时候他的胡渣已经很深了,人也瘦削,一双清亮的眼睛早已变得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