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躺在车里半梦半醒的朱立国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惊醒。
朱立国掀开盖在身上的警用棉大衣,向车外望去,大队的警察从一楼刑警队和市公安局正门鱼贯而出快速跑向位于自己这边的停车场,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延绵不断穿过耳畔,他附近的几辆警车已经打着了火,发出阵阵轰鸣,很快,办公大楼的台阶上就只剩下吕局和梁副局长并排两个笔直的身影,他们目送着干警们各自登上属于自己的警车,启动,离开。
隔着薄薄的晨雾朱立国看到吕局掏出手机放在眼前犹豫了一下,按下了键子之后放到了耳边。
几乎是同时朱立国的电话响了。
“立国呀,朱世康死了,你要不要去现场看一下?”吕局的声音相当沉重。
“好,吕局,我就在院子里,车上,就不下车了,跟他们去现场。”朱立国说完立刻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紧随着最后一辆从眼前驶过的警车冲出了停车场。
案发现场位于西山别墅区里的一栋联排别墅里。
别墅分为上下两层和地下一层,别墅的门前、一楼门厅、客厅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方分别装有家用摄像头,朱立国猜想这样的摄像头肯定不止这些,至少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里也会装有类似的摄像头,作为朱世康这样的成功人士,安防措施肯定要比普通人复杂的多。
死者死于二楼主卧室浴室内的浴缸里,成仰卧状,头部低于浴缸上沿,几乎平躺,双臂亦在浴缸内,平行于躯干,全身赤裸,一条刀口横贯颈部,喷溅型血液遍布内侧白色瓷砖墙面,地面上亦有大量滴落型血液,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法医和痕检人员仍在现场紧张地进行着现场临检工作,朱立国不便打扰,于是从浴缸前走开观察起了这间浴室。
浴室相当宽敞,足有十几平方,进门右侧是宽大的洗手台,洗手台上方墙面上镶着一面仿古大镜子,镜面上似乎粘有轻微的灰尘,除此之外未发现任何人为接触过的痕迹,而台面及洗手池内部均有少量稀释过的血液,凶手大概在这里洗过手,痕检人员正在洗手台前忙碌,洗手台的旁边就是高档的智能马桶,盖子盖着,再往里靠墙左侧是装有死者的浴缸,右侧是独立的玻璃淋浴室,整个浴室尽是光滑平面,为提取指纹提供了有利条件,痕检人员已经将这项工作列为了重点,多名刑警正在分头忙碌着。
朱立国在门前静下来,听到浴室里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顺着声音向天花板望去,是镶嵌在天花板上的排风扇发出的声音,朱立国看了看镶在门口的一排开关,开关共有两组各两个,共四个开关,其中各有一个处于开启状态,待痕检人员拍照并提取完指纹之后,朱立国戴着手套小心地按下了第一个处于开启状态的开关,照明灯灭了,浴室里立刻昏暗下来,他又急忙又按了一次,灯被再次点亮,他不好意思地扫视了一眼忙碌的警员,没有人对他发出抱怨,于是他又按下了旁边的处于关闭状态的开关,镶嵌在天花板正中间的浴霸瞬间发出一道耀眼的强光,朱立国盯着浴霸停留了数秒之后再一次按动了这枚开关,浴霸上的其他光源也被点亮了,光源的强度成倍地增加,同时可以明显地感到室内的温度在迅速地升高,他急忙关闭了这个开关,同时抱歉地向痕检人员问道:“刚才室内的温度记录了吧?”
“记录了,十一度。”
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他才道歉道:“不好意思,有点着急了,你干的不错。”说完,他沉下脸,思索了一下,看了一下表,7.22分。
在东北,这几天大概是一年当中最难受的时候,早晚的温差很大,白天穿件夹克也不觉得冷,可到了半夜穿上棉袄也不觉得暖和,尤其是室内更加显得阴冷,而供暖却要在10月15日开始,就算提前试热也最多提前两天,也就是后天,因此房间里温度低是很正常的,但是…‘十一度’朱立国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至于这么低吧?他暗暗地提出了一个疑问。
朱立国在车里冻了一宿,因此对低温的感觉变得迟钝,而对高温的感觉却很敏感,所以在打开浴霸的时候他马上就感到了温度的升高,而在刚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多冷。
朱立国又按动了另外两个开关,开启着的正是排风扇的开关,关闭着的是洗手台上方的夜灯。
朱立国将四枚开关恢复成最初的状态,重新走向浴缸,因为法医已经完成了现场尸检,提着工具箱正要离开。
“怎么样?能判断出死亡时间吗?”朱立国一边靠近浴缸一边向法医问道。
“经初步尸检发现死者后肩部、背部及臀部出现小块鳞片状尸斑,大小自5*5毫米到30*30毫米不等,尸体其他部位尚未出现尸斑,发现尸体时室内温度为11摄氏度,湿度为百分之33,以过去48小时温湿度为参照,推算过去十二小时内室内平均温度为12摄氏度,湿度为百分之30,在此环境下,人体死亡6小时后方能出现点状尸斑,8小时后出现片状尸斑,12小时后出现大面积尸斑…..”
“说结果。”朱立国打断了法医滔滔不绝的专业解说。
“6-8小时,死亡时间初步推算为6到8小时之间,也就是午夜11点到凌晨1点之间。”
听到这个结论朱立国彻底迷惑了,这个时间他自己和领导及同事们正在研究如何对邱震进行审讯,而邱震则正坐在审讯椅上打着瞌睡,他不可能来到别墅杀人,难道真如邱震所说的只是杨国强一个人干的吗?。
“回去仔细检查胃溶物与尸斑产生的时间进行对比。”朱立国仍不死心地说道。
法医离开后朱立国弯下腰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浴缸内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翻转了过来,肩部和背部的尸斑肉眼可见,朱立国伸手探试了一下尸体前后各处的体表,感觉背部相对于胸腹部来说凉意更加明显,并且相当潮湿,再观察浴缸内的凝结血液相比喷溅到墙上的血液却少了很多,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最有可能是凶手杀完人后打开了进放水阀门对血液进行了冲洗,或者死者被杀时本事就泡在水里,之后凶手拔掉了出水口上的塞子,他查看了一下浴缸底部的出水口,的确处于开放状态,浴缸底部还有少量没被冲掉的残余血液留在上面,朱立国总感觉凶手放水的这一行为有些多此一举,却又想不出为什么。
朱立国疑惑地直起腰转身,正碰上丁磊急匆匆地走进来,丁磊避过朱立国的目光直奔浴缸而来完全无视近在眼前的朱立国。
朱立国苦笑了一下,主动问道:“监控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硬盘被拆走了,”丁磊头也不回地答道,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业主自己安装了八部摄像头,室内室外前后左右都有,设计的倒是挺全面,360度无死角,可毛用都没有,人家一步到位把硬盘给拆了。”
“这些摄像头没有与公安部门和小区物业联网?”
“没有。”丁磊不耐烦的回道。
“小区内的公共摄像头呢?”
“只有一部小区正门入口处的摄像头拍到了死者进入小区时的画面,其他的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TMD这么大个别墅区怎么就不多按几个摄像头呢?”
丁磊的回答和疑惑都在朱立国的意料之中,别墅区里安装的摄像头与普通小区不同,这里的业主大多非富即贵有头有脸,这些人更注重自己的隐私,他们不希望更多的人了解他们的出行规律、与什么人来往等等个人私密,这不仅是出于人身安全方面的考虑,更多的是为了避免曝光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私,因此他们强烈反对在自己住所周围布置更多的摄像头,而只是自己安装了一些只供自己查看的家庭摄像头,所以,越是高档的地方摄像头反而越少,比如高档会所、星级餐厅等,只有普通老百姓才希望多按装几个公共摄像头,恨不得把摄像头装在自家门口。
“那么朱世康是什么时候进入小区的?”朱立国问道。
“下午一点,他自己开车进入小区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一直在这里。”丁磊答道。
“自己开车?朱世康大概快六十了吧,没有司机吗?”
“那么大个集团老总怎么可能没有司机呢,他亲自开车进来一定是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丁磊分析道。
“车内没有发现其他人吗?”朱立国显然是在怀疑此时凶手也在车上。
“没有,门口的摄像头很清晰,车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除非有人藏在后备箱里。”丁磊十分肯定的回答。
“下午一点进来晚上十二点被杀,整整间隔了十二个小时,这中间他都干了些什么?杨国强又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朱立国自言自语一连串提出了三个问题。
“哼,你问谁呢?”丁磊冷笑着反问。
朱立国十分反感丁磊的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他忍无可忍地回敬道:“你不想让我提醒吕局你犯的那个低级错误吧?”
丁磊愣了一下,猛然想起调查‘包子证据’时的疏忽,于是他尴尬地张了张嘴,转过身查看浴缸里的尸体去了。
朱立国也同时转身走出了浴室,浴室与卧室相连,在他踏入卧室的一瞬间他的眼神落在了圆形软床旁边的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