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氤氲一时没有散开,其实也有可能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是山坳里的阴气外泄了,就像云海瀑布一样。但是村民们不信,他们觉得得罪了冤魂,冤魂来报应了。甚至反对继续骚扰冤魂。为了打消村民的怀疑,必须尽快让村民见到成效。炮仗震天响,火光冲天,同时韵雅挥起双鞭,山坳里沸腾了。这时山谷的氤氲散开来,也开始变得稀薄。大家在山坳四周洒下鸡血和狗血,束缚住怨灵,防止他们四散祸害村民。
“若你们一定要留在人间作恶,我必将让你们魂飞魄散!”师父警告怨灵。
“他们说,不怕你们。只要他们毅力够强,信念够坚决,他们一定能成功的!”槐花妹妹说道。
“你们是什么信念?祸害人间的信念吗?你们觉得这个世界欠你们的,可你们又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战乱,死亡,贪欲,只不过是自己的私欲没有满足,而对人间的憎恨而已。你们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代表了公义,那是你们骗自己,你们就是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的贪婪,更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和心中的邪恶。放下吧,不是为了别人,为了自己。”冉豹一番发人深省的发言,让大家都愣住了。
“衰鬼,可以啊!是对自己的检讨吧!”庄仁奚落道。
“他们有点混乱。”槐花妹妹说道。
“散了吧,你们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人间也已经不属于你们了!留在人间只是自己徒增烦恼。”师父说道。
“他们很混乱!”槐花妹妹说道。
炮仗停止了,飞鞭也停止了,山坳静下来,只有柴火的噼啪声。
“你们好好想想。”师父说道。“长生,我们回去。”
天还没亮,一行人就要回去。可还没走出山坳,风云突变,阴云又聚集。
“他们说他们不认输,也不会输。说冉哥是叛徒,张师父你们是为虎作伥。他们要为了死去的兄弟和祁国百姓报仇雪恨,否则无颜见他们。他们死了还能留在人间,就是叫他们报仇的。”槐花妹妹说道。毕竟是军人,输赢尊严看得很重,生前是,死后也是,这或许就是他们所执着的,生命的尊严。死亡不可怕,怕就怕死得一文不值,还遗臭万年。
“我给你们时间思考和选择,你们可以平静地离开,明天如果你们还在,还继续作乱的话,一定把你们全部消灭。”师父警告道。
“他们说,不用明天,他们决定了。做人的时候,死得不明不白,死后成了阴魂,不能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们就是要扰乱人间!还说你们是好的对手,就算他们离开也要走的光彩!”槐花妹妹说道。
“你们是战士,活着得时候死得窝囊,不想灵魂也一样散得无声无息,我们尊重你。师妹!”庄仁很是正气,想叫师妹来两鞭子涨涨声势。师妹不理他,看着师父。
冉豹看不下去,直摇头。
“明天,就是你们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了!我们绝不手软!”师父说完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心里都犯嘀咕,怎么才能散了他们呢?冤魂向来只有自己顿悟才会自行消散,而眼下要强行驱散他们,还没有做过。师父怎么也吹上牛了。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长生问道。
“回去休息!”师父没说,大家也不好再问。
“师妹啊,以后我叫你,你能不能配合师兄一下,这样让我很尴尬!”庄仁说道。
“你自己要吹牛,和我有什么关系?”韵雅很不屑。
“师兄,你就不要强出头了。”长生说道。
“长生啊,你也说风凉话。”庄仁训斥师弟。“师父,你给了长生净灵瓶,给了师妹噬魂鞭,怎么就给我一根木头,我怎么当大师兄,他们都不服我,我怎么管他们?眼前就要应对大战,能不能赶紧给我些有用的东西?”
“师兄不是靠法器的强弱树立威信的,我们是安魂师,是安抚淳化冤魂的。给你的是百年降龙木,只不过你现在还不能驾驭它罢了!”师父说道。
“降龙木?我看您也一直是当拐杖用,我也只能拿来吓吓疯狗。拿着这棍子,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是丐帮。师父啊,我一直都尊敬您,相信您,现在我们面临困难,您要赶紧点化我啊!”庄仁央求道,很是恳切。
“你点化了冉豹么?你点化不了他,我也点化不了你!师父领进门······”
“师父,我知道了!不用说了。”庄仁打断师父,问了多少遍,都是这句回答。
“你个窝囊废,承认吧!”冉豹哈哈大笑。
“大师兄,不要急。我一直都尊敬大师兄的!”长生是个好孩子。
庄仁看着长生,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降龙木,多少次想当柴火烧了。
“大师兄,我们也尊敬你!”槐花妹妹说道。槐花妹妹作为树木,百年相当于人类的10年,从她有意识起,现在不过百余年,还小,心底单纯善良。
庄仁想,你个冤魂尊敬我算怎么回事,我宁愿你们畏惧我。
接着是吃饭睡觉,杜老爷和村民看张师父他们师徒,眼色不一样了。多了怀疑,少了感激,确实眼下形势不容乐观,也不能怪村民,5天过去了,冤魂反倒越闹越厉害。
“杜老爷,告诉乡民,明天他们就可以去播种了。”师父说道。
“那太好了,辛苦师父们了。”杜老爷眉头紧锁的脸上,有了笑容,但也是将信将疑。
下午早早,庄仁就醒了,心里有事,自然睡不好,他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什么能力都没给他,看着降龙木,怎么看这就是木梨树枝干,不会是什么神仙法器。师妹和长生都是半路跟了师父的,自己可是跟着师父老人家长大的,他想不通,眼前情势这么紧急了,自己又帮不上忙。外面雨下大了,情势对师徒们很不利。
庄仁想去找师父,师父睡得很平稳,似乎没有畏惧,韵雅还是打着她的呼噜,长生还在长身体,自然睡眠时间更长了。
一如往常,师父依然平静,长生和韵雅自然不会多想,有师父在,还有大师兄,他们自然不需要多想,尽管这个师兄没有多厉害。
晚上进寨里,没有叫村里年轻人,庄仁面色凝重,张师父倒是平和如常,韵雅和长生跟在后面,心里也犯嘀咕。
“他们真的准备和你们死扛到底了!”冉豹说道。
整个山坳里,阴云密布,在山坳的瓶口处,形成一道雾墙,让人看见就心生畏惧。
“他们说,你们是斗不过他们的,他们更不会输。”槐花妹妹说道。
“虚张声势,吓得了谁!”庄仁是不会示弱的,但也只是嘴上说说。
“他们真不简单!当年我有一直这样的军队,也不会饮恨而终。”冉豹感叹道。
“军队是对敌人的,不是百姓!如果你的军队是这样,还是一样输。”庄仁驳斥道。
“对,我们的时代过去了,你们再愤慨也是徒劳。”冉豹劝解道。
“他们说,他们可以消散,但是不会输!”槐花妹妹传话。
“我们没时间等你们自行消散,麦子再不播下,就耽误时节了。今天你们必须消散!”师父正气凌然。
“你们无所谓生死,村民还要活下去。今晚,你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散了。”庄仁帮腔。
“他们问,安魂师是不是就是耍嘴皮的?”槐花妹妹一五一十传达着。
“动手啊,师妹!等什么!”冉豹替庄仁说了话。
韵雅长鞭一甩,在雾墙划开一条路,双鞭一起甩,前路更开阔了。一行人在韵雅后面,走进雾墙,浓雾散开了,人走过去,又马上笼罩过来。一行人贴近着前后步走着,摸索着找到山坳中间的雨棚。
浓雾极其浓稠,火把直接灭了,再点点不着了。大家被围在一片漆黑中,长生抓着庄仁的手,孩子不说话,但确实是害怕了。
“冉哥,你怎么了?你在发抖!”槐花妹妹关切地问道。
“丢人,你也是冤魂。”庄仁马上讥讽道。
“他们太邪门了,怨念怎么可以这么强!”冉豹感叹道。
“他们不是怨念,是他们的尊严。战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是归宿,无怨,可是功败垂成,构陷致死,国也覆灭了,他们心中有愧,不只是不甘!”庄仁说道。
“大师兄,你说得没错,我听我父亲说过,这支部队是祁国最后的精锐了,他们没了,祁国也就亡了。”长生说道。
“你小孩子怎么会知道的?”冉豹问道。
“长生父亲可是兖州卢氏,名门望族!”庄仁说道。
“兖州卢氏我知道,卢其昭当年也资助过我。”冉豹说道。
“他是我曾祖父。”长生说道。
“世间真小,还能看见故人之后,长生你怎么成安魂师了?”冉豹说道。
“安魂师怎么了,让你看不起?”韵雅不高兴了。
“不是那个意思,长生,你家里人没事吧?”冉豹自然以为长生家道中落了。
“家父都很好,是我自己要来做安魂师的,师父和师兄,师姐对我都很好。”长生说道。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计较自己的得失。长生才是对人间的大爱。”庄仁不忘奚落冉豹。
“我还不如一个孩子!”冉豹苦笑着,似乎冉豹不再那么强势了,可能他越来越虚弱有关。
“别废话了,先把火点着。”韵雅呵斥道,一边不停地挥着鞭子。
还好带来了火药,而且火药保护得很好。庄仁摸索到火盆,倒出一些火药来,放在火盆里点燃,火慢慢地烧起来,雾浓,也只能把跟前人的脸映红。徒弟们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师父。
“多点些火,人有些冷!”师父平静地说道。
庄仁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说。为人师要沉得住气,但是现在火烧眉毛了,也许师父是胸有成竹。庄仁和长生把火盆都点燃,雨棚下,开始都能看清了。拿出昨天留在的炮仗,发现都潮了,这可是秋天!浓密的雾水,涌进雨棚下的每一个地方,像水一样阴湿一切,师徒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们说,你们可以认输,他们就会撤了!”槐花妹妹说道。
“叫他们放马过来,就这点本事!”庄仁说道。
浓雾滚滚涌进雨棚,韵雅紧挥着双鞭依然不济于是。这滚滚的浓雾像凉水一样,把火盆一点一点阴湿,原本不开阔的视线又渐渐暗下来。庄仁在即将熄灭的火盆里撒上火药,阻止火盆熄灭,但是火药有限,还要捂在怀里,捂在怀里又有风险。
火药用完了,便素手无策了,浓雾如水般,浇灭了火盆,也打湿了衣服,衣服一湿,人就冻得呆不住,火盆还在慢慢熄灭,难道这次要被冤魂逼走了?
“张师傅,要不然先回去,长生都冷得发抖了!”冉豹说道。
“最后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要固执到底,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你们又要被杀死一回!”师父正色道。
“他们说,他们不战而降才是失败,才是冤枉!”槐花妹妹说道。
“师父,传闻说他们开始是投降了,才被赶到这山坳里被杀了的。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妥协投降了。”长生说道。
“对啊,张师父,有什么招式赶紧使出来吧,他们就是准备死了,成全他们。”冉豹说道。
庄仁不做声,他也没见过师父做过什么神奇的事情来,一直以来都是慢慢安抚淳化冤魂,让他们醒悟,自行消散的。眼前的情况是从未面对过的,他也没听说有什么神奇的法术,甚至鬼都没见过,冤魂也就是人留在世间的一股残念,化解他们心中的怨念即可。可眼前怨念如此强烈,甚至能呼风唤雨,确实是无法应对,还没有时间去一一化解,秋播不等人。
“师父,现在怎么办?”庄仁打个哆嗦。四周越来越暗,不只是身体的湿冷,还有内心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