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打开窗户,先是顾潇潇,接着是叶子,最后是林湘,一个接着一个,蚂蚁搬家似的顺了一排下来了。
脚下的触感无疑是真实的,草地是那么柔软,花朵是那么鲜艳,细听之下,甚至听得见远处有流水的淙淙声,细细地响着。
顾潇潇虽然主导着出来了,但她从来不当领导者,自诩是自由派的,其实是有自知之明——被她领导着,十有八九要掉坑。所以她直接问林湘:“湘湘,你说我们现在去哪?”
她们三个,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虽然今年已经升了初中,总被家长说“是大孩子”了,但总也脱不了孩童习气。林湘虽然比她们都要小一岁,却因为家里的原因跳了一级,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都习惯找她。
林湘自己也习惯了担负这种责任,四下张望了一圈,向左一指:“往那边走吧,我听到水声了,那边应该有河——你们什么都没带,渴了也还能喝点。”
她微妙地表达了一种嫌弃。
到底是自己家,叶子很关心这扇窗户,转回头去一看,发现外面就是一面山壁,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植物,整扇窗户看起来,没有一点窗子的样子了,这让她频频探头进去看,幸好每次看进去里面都是自己家的小房间,才让她松了口气,但转而又忧虑起来:她们要是关了窗户吧,说不定回来就开不开了,而且它隐藏的这么好,找不找得到还是两说;要是不关呢,找是好找了,要是被家里人发现怎么办?
这两种忧虑在她心里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一咬牙把窗户关上了,告诉自己千万要记得路,保证没问题。
大概、可能、也许、说不定……没问题吧。
从窗户出来,她们所处的位置就是一个小山包的山顶,顺着林湘指的路走去,一路上长满桂树,金灿灿的桂花开满山坡,香飘十里,简直比阳光还耀眼,细碎的小花瓣在微风里摇摆着,时不时飘落在地,树下又满是韭菜一样的植物,开着青色的小花。
“你们家窗户外面这么厉害的啊?”顾潇潇感叹道,“怎么不早点说,也好早点过来玩啊。”
叶子很无语:“我也得知道才能早说啊,那不是今天才发现吗?”
顾潇潇又摸着自己的下巴想入非非:“我妈妈也有一个盒子从来不让我打开,回头我就去试试,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仙境呢?搞不好我还是爱丽丝呢!”
林湘道:“你是不是爱丽丝我不知道,但你要是随便动你妈妈的首饰盒子,挨揍了可别哭。”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美,但是总是上坡、下坡,上坡、下坡的,实在对她们的体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叶子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座山顶,愣了一秒,突然转过身兴奋道:“你们快点上来,你们看这是不是海?是不是海?”
海?
顾潇潇和林湘连忙加紧步伐,她们都是生活在内陆的孩子,最多见过湖,可从来没见过海,哪一个内陆的孩子不渴望看见海呢?等她们爬上山顶,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真的是海。
那么大、那么纯粹的一个蓝色的色块,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涌来雪白的浪花,好像天上的云彩,而天空呢,也那么蓝,像海水,海天交接处是一条最不明显的线,它消失在天与海之间。
顾潇潇尖叫起来:“大海!啊!我的母亲!”她哈哈哈地笑起来,想起那个被海潮打了一身后接一句“后妈!”的笑话。
她们手拉手跑下山坡,离海越来越近了,礁石密布的海滩比草地要难走的多,但看见海的兴奋感驱走了她们全部的疲惫,使得她们得以一口气跑到海水边才停下,小螃蟹嗖嗖地从石缝下面爬走,躲开了这群人来疯。
海水是凉的,但因为太阳晒过,又带一点温——温凉,正是一个最容易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她们相互泼着水,玩的不亦乐乎,直到林湘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对着她们“嘘”了一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叶子和顾潇潇听了下来,面面相觑,顾潇潇因为动作太快来不及停止,水从手间流下去,湿了她一鞋子:“这里有人哭?”
“这里还有人?”
她们的关注点总是那么不一样。
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海风送来的那一点点小声音就清晰起来,她们顺着这声音的来向,一直向东,真的看到一个人影,趴在海边的礁石上,半边身子还淹在海里,细碎的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离得近了,声音越清晰,真是哀哀欲绝,叫人听了也难过。
顾潇潇三步两步跑过去,不提防底下许多圆圆的小珠子一样的东西滑了她一下,险些一脚跌进海里,幸好叶子及时拉住,又被赶来的林湘扶了一把,才没能酿成惨案。
“喂,你怎么啦?为什么在这里哭?你——”顾潇潇关切的话说了一半,卡了壳——她看见少女的长发下半截飘浮在海面上,银白的鱼尾在水中摇摆,不由得退开两步,对着后面的叶子和林湘做口型:她不是人!不是人!
少女抬起头,清秀的脸上一双明目奕奕闪光,从中有泪水凝结,在眼角滑落,但还来不及在脸上留下泪痕,就变成了固体,“啪嗒”一声落在岩石上,还弹跳了两下:“你们是谁?”
林湘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顾潇潇和叶子都挡在了后面,没有回答少女的话,反而反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
她这一问,勾起了少女的心事,一时间也不想去问她们是谁,转头又哭自己的:“呜呜呜,我弄丢了东西,回去母亲一定会惩罚我的……”
顾潇潇的害怕只持续了三秒,三秒之后就从林湘后边探出个脑袋,插嘴道:“就为了这个?那你也不用哭成这样啊,我也弄丢过我妈妈的东西,最多被打一顿屁股就好了。”
她的目光移到少女的鱼尾处,觉得可能她们这边不时兴竹笋炒肉。
少女擦了擦眼角,一颗未成形的珍珠被她擦下来,只听她呜咽道:“我才不是怕挨打!那东西对我们来说很珍贵,弄丢了我可怎么向妈妈交代呢?”她恼怒地伸手在自己的尾巴上拍了几下:“都怪我没有腿!要是可以到岸上去,我就不用再这里发愁了!”
林湘的目光在地上的珍珠和少女的鱼尾上逡巡一会儿,心中有了猜测。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顾潇潇的害怕彻底没了——没办法,害怕也不能对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怕啊——走到她旁边:“别哭了,有事说事,要是不麻烦,我说不定能帮你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