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张母的眼睛瞪的滚圆，要不是他们亲耳听见，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天哪，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不是逼着人家下死手吗？
“小兔崽子，给你脸了是不是？告诉你，这钱，傻子才会给！”
“掌柜的放心，我这就去报官给您出气。”
李管事气哼哼的刚要离开，就听身后钱掌柜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给钱……”
他刚刚迈出去的腿，愕然定在了半空。
“掌柜，你这……”
李管事一脸委屈别扭的要死，他刚说完傻子才会给钱，没想到掌柜这么配合……
“听不懂我的话吗？给钱！”
钱掌柜喝道。
李管事吓的脖子一缩，慌忙从怀中掏出九张银票，拍到身旁几案上。
“这……怎么可能？！”
看到亨通钱庄真的拿出一沓银票，满满一屋子的人，全都傻了。全天运城的人都知道，在钱掌柜的眼里，银子就是他老婆。这样的人，怎么能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也太诡异了吧。
钱掌柜冷冷的看了张墨一眼，少年觉得，他那眼神，像只记仇的狼。
“先别急着走！”
张墨摇头讪笑，狼是吗？再来几棍子就变成夹尾巴狗了。
“之前的精神损失费赔完了，可刚才李管事又骂了我一句，这笔新账，要是不算清楚，我怕我忍不住去找费老板理论。”
“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钱掌柜大声咆哮。他感觉就像是有人拉硬弓搭铁箭时不时在他脸前晃两下，他动不动就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没完没了的这么来，就是好好一个人也得被逼疯。
“我这人心软，最不愿为难别人。这句话赔偿完，咱们就两清。”
张墨脸上洋溢着阳光般和煦的真诚笑容，可他的笑容看在钱掌柜眼中，却成了恶鬼吃人的血盆大口。
“我要价不高，一句话，五百两。”
“你！”
“当然，如果不付钱也行，那就扇自己一巴掌。一巴掌五百两，李掌柜，你赚大了。”
“放屁！老子……”
“两巴掌！”
“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要……”
“三巴掌！”
李管事气急败坏的冲向张墨，半道上却被钱掌柜因为狰狞而严重变形的脸挡住了去路。
钱掌柜一个眼色，旁边打手分左右架住李管事。
“姐夫，我……”
李管事心一沉，刚要求饶，钱掌柜的巴掌就抡圆了。
啪！
啪！
啪！
在李管事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中，钱掌柜一连抽了十几下，直到对方的脸被抽的青肿，他这才浑身颤抖着、有气无力的回身问道。
“够了么，够了吗？够不够！”
“够了够了，钱掌柜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我只要本钱你竟然附赠利息，高，实在是高！”
张墨皮笑肉不笑的伸出大拇指。他那是拍马屁吗？他那是把人推进坟坑里，盖上土还要再踩一脚。
钱掌柜几十年也没吃过这么大亏，尤其是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他气的腿脚一直哆嗦，被几个下人架着，狼狈不堪的逃了出去。
或许今天以后，钱掌柜心里，会留下点阴影也说不定。
少年看着几人逃窜的身影暗想。一回身，看到了一屋子不敢相信的脸。
“墨宝儿，今天这是咋回事？”
张东昌疑惑的走过来小声问道。
“什么咋回事？”
“少在你老子面前装糊涂！钱同申什么德行全天运城的人都知道，他哪会轻易认输？你们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
“可能……他良心发现了吧。”
“臭小子！”张东昌的右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在张墨后脑勺挠了两下：
“你见过哪个要账的良心发现，去借钱的家里又是赔钱又是自虐的？”
近距离看着老爸那张溺爱的脸，张墨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感动。
“爸，呃……爹，你放心，不管咱家遇到多大的事，你就是咱家的脊梁骨，你不垮，咱家就垮不掉！”
张东昌骤然听到儿子动情的表达，一阵愕然之后欣慰的连连点头。
“好，好……”
父亲走向内堂，母亲急忙跟了过去。张墨注意到到，父亲背对着自己伸出袖袍，在眼眶位置蹭了蹭。
“哪来这么大的风？”
张墨的脸上，浮现出多年未见的温暖。
还是那个倔强的老帅哥啊！
老帅哥，能再见到你，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看着熟悉到梦里的背影，少年眼眶一热，往事浮现心头。
片刻后回身，神情变的冷酷。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抬眼看了老徐一眼，那老徐，就是一个哆嗦。
老爹放着没处理完的事不管不问，本身就已经很含蓄的说明了他的态度。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老徐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家少爷有多本事，但今天张墨和钱同申的交锋，他可全都看在眼里。
能把老狐狸气的俩眼球差点崩出来却一点招都没有，这样的心智，真的还是以前那个整天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少爷？
不知为何，现在只要张墨往他那里扫一眼，老徐就觉得心里发慌。
“少……少爷……”
“不敢当！这是你们的月费，拿好。”
张墨自顾自取过一沓银票，抽出一张拍到老徐面前淡淡说道。老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少爷的眼神不咸不淡，就像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没要到钱的时候挺冲动，真要到了，老徐忽然觉得这一切挺没意思的。
说到底东家一直说的都是下个月给，是他自己生怕店铺关张月费泡汤，这才拉上这帮老兄弟壮壮声势。
其实……东家的人，挺不错的。
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忽然变得沉甸甸起来。
他尴尬不已，冲张墨一抱拳：
“少东家，咱也是没办法，还望少东家海涵。毕竟咱们都是布铺的老人，咱们几个回去，一定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张墨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我记得不错，咱们布铺伙计的月费和天运城其他布铺比起来，多了最少两成吧。”
“呃……是。”老徐脸一红。
“你在这里做了近二十年，比其他布铺伙计多赚了多少，算过没？”张墨看着手中银票冷笑。
“我……”老徐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为了几两月费，差点把我们张家逼入绝境，还想继续在这里做工？”
话音不高但字字如刀，老徐身后众人，头低的更狠了。
“少东家，我老徐也是做了一辈子的布铺长工，以我的经验，就算东昌布铺不要我，随便找一家布铺，一准也差不了的。”
被张墨呵斥，老徐脑子一热心说豁出去了，反正今天早就把人给得罪死了。
“是吗？其他布铺确实缺有经验的伙计不假，可他们缺吃里扒外的叛徒吗？”
“你……”
老徐心里咯噔一声，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不光是他，他身后那些人，也纷纷听出了张墨的话外之音。
“人家放着年轻力壮又听话的小伙子不用，偏要请个为了几两银子，差点把东家逼死的人来？”
众人脸色豁然一变！
要钱的时候他们可从来没想过，其他布铺老板看到他们这么整东家，心里会怎么想。
这些人一辈子不会别的，就懂布料。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进了布铺黑名单，那后半辈子，就别想在天运城混饭吃了。
做其他行业？笑话！他们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比得过年轻小伙子？
很有可能，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断送了生路！
“少爷，少爷，我……我错了，都是……都是老徐他蹿腾，我一时糊涂……求您老不计前嫌，饶了我这一回……”
老徐身后一人脸色大变，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有人带头，立刻噗通通跪倒一大片。这些人刻意远离老徐，仿佛在躲避瘟疫。
“你们……你们胡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少东家，他们是胡说。老徐也是被人挑拨，求您看在我二十年老长工的份上……”
老徐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见少东家冷飕飕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淡淡一摆手：
“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