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抬头,是沈月。
“沈月,怎么会是柳映救了我们,团梨姑娘呢,她是不是在里面,她怎么样了,”云川有些激动,但蒲团说过,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孙离从屋子里出来,满眼愤怒,“什么叫怎么是柳映救了你们,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为了救你们,他变成什么样儿你知道吗,你以为里面躺的是谁啊,”孙离说着,上前推了云川一把。
云川的腿磕在旁边的小木门上,生疼生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乱乱的,良久,云川才开口,“让我进去看看他”
孙离突然瘫软下去,将门挡起来,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谁要你看”
二人整整僵持了快一刻钟,看他态度坚决,沈末终于动了动眸子,睫毛颤了颤,然后唰的收回了胳膊,丢下一句话,“你要看便看,可别后悔,还有,我是沈末,月儿的哥哥”
“吱呀……”云川推开门,缓缓走进去,步子轻的入静湖水面拂过的微风。心里说不出的沉重,离塌子越近,他的心就比之前更重一些,压的他喘不过气儿。
床上的那个人影子,从模糊逐渐进入他的视线。
云川抖着手揭开塌上的幔子,努力睁开眼。床上的人双臂朝前,吃力的躺着,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猛兽般嘶哑无奈。这也是他唯一或着的一丁点儿象征。他背上的肉已经模糊了,皮肉粘连在一起,薄薄覆盖在骨头上。丝线般的血管一团又一团,和卷曲的左耳挣扎着挤在一块儿。
柳映现在什么样儿呢?你见过蜡烛吗,对,没错,九尺高堂上点的那种,明亮苍老,已经全烧化了。
云川有些不敢看他。大抵感觉到了有人来,柳映缓缓转过了脸。
他的半张脸虽然已经毁了,但还是努力的真诚的挤出一个微笑来,用他嘶哑的喉咙说了一句话。
云川蓦的红了眼眶,因为柳映说的是,“她是蒲团吧……”
这人也忒傻,为了一个名字,竟差点儿赔上了一条命。云川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但还是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真诚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柳映便沉沉垂了下去,安静的像一方清泉。
孙离去林子里平复心情的时候遇见了树枝上倚着的沈末,“你在树上干嘛?”孙离开口问他,伸手折了一股小枝儿,那枝子脆生生段成两截儿,沉浸的月色里格外清亮。
“散心,”沈末从树枝上淡淡抛出两个字儿,人依旧是蔚然不动,沉沉压在不足一臂粗的树枝上,孙离觉得,这条树枝今晚肯定遭殃,迟早是要断的。
“在树上散心?”孙离靠树坐下,露出一个很苦很苦的笑。
沈末淡淡的答,“嗯”
今晚的雾很大,月光透过大雾照在沈末的脸上,忽明忽暗。
孙离低着眸子道,“将军……脸上的伤,还能不能……”
他先前在屋里看了,柳映身上的伤,太过严重,就算以后伤好结痂,也不会好看。不过毕竟是身上,骇人是骇人了些,衣服挡着,大家也看不见。可这脸,如果治不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将军还没娶妻,不能让容貌耽误一辈子。他如今这个面相,许期期会不会嫁他也是个未知数呢。况柳映那么爱惜自己的那张脸,将容貌看的那么重……
什么喜欢你的心,并不是喜欢你那张脸。都是屁话,京城的姑娘们,要不是因为柳映那张脸,才不会多看他几眼。
沈末沉思良久,“我尽量”
后来的两天,云川一直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忙些什么。柳映整整昏迷了七天才醒,醒来后,什么都忘了,人问他叫什么,他也只回答不知道,问他蒲团是谁,他也一并忘了个干净。沈末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一行人走水路回扬州,蒲团在那儿。
这几天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蹊跷的很。且不说蓝家为什么会起火,单单是蓝家没一个人逃出来这点,绝非寻常。现如今蒲团柳映都负了伤,只得事情平息后在做打算。
某天,天朗气清,船在江上淡泊的飘着,像一片叶子。柳映坐在船头上,呆呆看水里的鱼虾。这几日他身上的伤也慢慢儿痊愈,烧坏的地方重新结了痂,有些痂已经落了,露出新长出来的白色皮肤。
沈末他们之前从未发现,柳映捕鱼捕的那么好,船上一半的鱼,都是他钓上来的。那日柳映正在捕鱼,云川从后面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出来,柳映知道他藏了东西,嚷嚷着要。
这东西原本就是为他做的,云川于是耍宝一样,将那个花花绿绿的面具从身后拿出来。“喏,给你的,”那面具上画着个大大的笑脸,十分憨态可掬。
岂料柳映完全不领情,拿在手里把玩起来,“这也太丑了吧,”他嘶哑着嗓子嘲笑,云川遂和他在船上打闹起来。
次日,柳映便戴着那个面具坐在了饭桌上。
云川嗤笑着问他,“你不是说,这面具太丑,你不戴吗,怎么,改主意了?”
柳映吸溜喝一口稀饭,“可是,我比面具还要丑啊”
“谁说的?”孙离拍案而起。
柳映头也不抬的喝自己的粥,“我钓鱼时自己看见的,因为我这个样子,吓跑了不少鱼,我发现戴着面具,可以钓更多鱼。”
于是饭桌上没人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末咬了口手里的烧饼,“我觉得,这面具你戴着,很酷”
柳映一听,笑得乐开了花儿,忙缠在他身边儿,“你说真的吗,你这话是不是真心的?”
沈末真诚的点了点头,柳映饭都不吃,欢天喜地的去水面欣赏自己的风姿去了。
见到沈末那天,蒲团高兴的什么似的,因为沈末带了云川回来,知道他没事,蒲团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于是央着妙芳做了一大桌子不怎么好吃的菜。吃饭的时候,她看见那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忍不住发笑。听沈末说,这人是路上遇到的,看着可怜,于是捡了回来,说是叫十三。
那人可爱的紧,什么菜都往自己盘子里夹,蒲团来了兴趣,笑着问他,“十三,你这戴的是什么啊,这么可爱,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就要扯他脸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