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声音划破了大殿之上的平静,“孩子是我的,这次可要父皇开恩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蒲团,柳映都无法承受。
蒲团倒退着走出大殿,一时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谩骂与指责,纷纷指向她。这些她原来是不怕的,可她望向柳映的时候,他握剑的手是那样紧,他的目光复杂到她已经看不清了。
蒲团的眼前一片混乱,她多想有个人可以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都是假的,可是并没有。她想逃,想逃到天涯海角去,伴着清风明月了此一生也罢,离开这儿就好。继续做回原来那个小土匪,和沈月赵万他们永远在一起,这样多好。
于是她逃了,绣鞋踩着太真殿的地板咚咚作响,没人拦她,也没人会拦她,她就这样跑了,逃离了这个让她的自尊一败涂地的地方。孙离见她出来,远远的追了上去。
柳映拔出长剑向太子刺去,凛冽的剑风削下他的长发,他早该想到的,太子怎么会让他活着回来,自己怎么会傻到让蒲团一个人去讨要粮草,若当初不是自己太过激,怎会让太子有机可乘。所有的懊恼与悔恨化作这一剑,狠狠向那人刺去。
众宾客慌忙逃窜,桌案一片狼藉。
太子仅用两指就拦住了柳映扑面而来的剑锋。露出一个与平日里相差无二的笑容,“怎么,柳将军,本宫送的这份大礼你可喜欢”
“你到底要怎样?”柳映的双目含着一团烧不尽的火,猛地将剑抽出,轻易的在太子白皙的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
“怎么样,本宫能怎么样,不过是想要你的命罢了。”他自腰间拔出刀来,刀刃出鞘,寒光四射,剑花纷飞,如针一样密集的割开柳映的袍子。
太子的刀法好的出奇,远在柳映之上,没过几个回合,柳映已经落了下风。银白色的袍子已经皱了,头发上也沾染了不少尘土。
太子一刀刺过来的时候,柳映还没转过身。眼看长刀入肚,方才被南歌紧紧拉去一旁的许期期,瞬间挡了过来。
那柄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刀,就这样从她的身体里穿插而过。坷垃……刀锋撕扯皮肉的声音。柳映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住她轻盈的身体,她已经咚的倒在地上。淡绿色的裙摆上晕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像一朵盛开的花。
“期期,期期,期期,”柳映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她的名字。那柄刀仍然插在她的腰际,明晃晃的刺痛着他的眼睛。
后来的很多天里,柳映的梦里都在不住的呼唤她的名字。呼唤那个被他拒绝了无数次的名字。想起那个小时候头发毛毛慥慥,拿着一本诗经,冒着大雨在学堂下面读“关关雎鸠”的女孩子。想起那个因为她的一句没文化,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深造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子。
也许是温柔多了就不显得怎么起眼,这么多年他从未认认真真的对她。他不明白,她对他的这种喜欢到底值当不值当。毕竟……他从未爱过她,甚至也不曾心动。
于是他抚着她苍白的脸问,“为什么?值吗?”
她笑的灿烂,笑的仿佛肚子里的那把刀不存在似的,然后轻轻的答,“这辈子,最值得的,就是……喜欢你”
且不说喜欢不喜欢,单单这份情意,他委实不能再辜负一次。孙离回来报告,说蒲团半道上被个黑袍子的冷面少年接走了,他们好像认识,自己便没有再追去。孙离一说,柳映便知道,接走蒲团的是沈末了。
好在她活着。好在她还活着,这句话,柳映又不知念了多少遍。也不知道是在念蒲团还是许期期。
其实,沈末带蒲团回扬州那天来找过他,沈末目色清冷,和以前别无二致。今夜满天的墨云,想是快要下第一场雨了,映着墨色的月亮,柳映将一切都告诉了沈末。
沈末没干什么,只动唇问了句,“你说你辜负不了那位许姑娘的情义,那蒲团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柳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蒲团于他,到底是什么啊。要是他当初不那么冲动,她也不会被……杯酒入肚,火辣辣的疼,今日要的是最烈的酒,“是我对不起她,帮我照顾好她”
“要照顾,你自己来照顾,”沈末将刚递到嘴边的酒盏放了,冷眼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没有半点要停的样子,转头去了,一袭黑袍慢慢融进夜色里。
次日清晨,码头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子。一个黑袍,一个红裙。
沈末抱臂站在江前,背上的弓黑的发亮,“你真要跟我回去?”
蒲团裹了裹身上滚着白鹅绒边儿的斗篷,“这地方,太大了,这儿的冬天也冷,我不想待了,回吧”
这已经是春天了,为什么还这么冷呢,蒲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今她是人人过街喊打的老鼠,丢人丢到了京城来,也算挺对不起自己师父的。至于孩子,月份太足,想打也打不掉。只能像一株罪恶,继续在她的身体里生长。
蒲团摸着肚子问了一句,“去哪儿?”
沈末原是不想回答的,他一向觉得没必要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说,去哪儿啊?”蒲团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过来。
“扬州,”沈末酷酷的扔下两个字,转身进了船舱。
蒲团望着一汪江水发愣,许久才笑了笑,“扬州,扬州是个好地方。”
“怎么,姑娘想走?”岸上传来太子的声音。
蒲团的眉头皱了皱,心底一片恶心。“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哈哈,团儿你真会说笑,之前不是还答应孩子的名字我来取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太子随手拈住几片儿柳叶,笑的明朗。
蒲团冷笑了几声儿,“第一次见有人把卑鄙说的这么高尚”
太子走到码头上,金色的袍子甚为显眼,“师父,卑鄙也是你教的。你这么费尽心思接近他,不就是想拿到断魂山宝藏的钥匙嘛。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我也不必出手,总有人要带你浪子回头的,时间问题而已”
蒲团的心一阵剧烈的颤动,“我说过,我与罗网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你当真不念旧情?”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可语气里仍然满是戏谑。
“旧情,你何曾念过?”蒲团的一滴泪滴在湖面上,连微风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