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觉得这扬州城也真是忒不太平,看个花灯也能平白无故被人掳了来。掳也不换点儿高明的法子,用什么麻袋啊,都是本姑娘玩儿剩下的。况且就这样搭在马背上,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
还是妙芳先开的口,“你们什么人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来绑我,这个月已经第二次了,你们烦不烦啊,知道姑奶奶我是谁嘛,我很红的。我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们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啊……放姑奶奶我下来啊,我都快颠散架了。”
那人被吵烦了,那一块帕子堵上了妙芳的嘴,“吵吵吵吵,吵吵你妹啊,爷们儿这是绑架,你专业点儿行不行啊。”
凉风习习,蒲团不知道她们将被送去哪里,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还不清楚这伙人是冲谁来的。但看他们脖子上的万毒蛛刺青,她知道那是罗网的人。罗网的人根据等级不同万毒蛛的位置是不同的。她的在后背与心脏正对的位置上,这是罗网高级杀手才能享有的待遇,很多人到老都没有的殊荣,她十二岁就已经拥有了。这就是天才和平凡人的区别。
妙芳被堵住了嘴还是不老实,一路嗡嗡嗡的叫,听得人心烦,路上又颠簸,蒲团差点睡着。
“崔密使,人已经带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堵妙芳嘴的那人,将一块牌子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转头下山了。
崔密使,崔玉堂,千面郎君,蒲团认识。不过是以前师父在院子里摇着蒲扇乱八卦时听说的而已,自己倒真没见过。她离开罗网的时候,虽年岁尚小,可真真没听过罗网还有这样一号儿人,大概是最近几年才加入的,论辈分,姓崔的还得管她叫声师姐呢。
师弟绑了师姐,多大的笑话。
崔玉堂向旁边儿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将她们从马背上解下来。蒲团刚站到地上,脚软的差点儿给姓崔的跪了。崔玉堂自然喜笑颜开,“初次见面,姑娘不必行这样大的礼,实在折煞小生。”
蒲团白他一眼,突然有种想骂他的冲动,哎嘿,这冲动还挺强烈,“小生,我呸,自己多大年纪,心里没有点数啊。大象鼻子里插葱,装蒜啊伯伯,会点子易容的雕虫小技,还真拿自己当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啊,您那老脸还要不要了。”
江湖人尽皆知,崔玉堂是个靠脸吃饭的。一手易容绝技是他行走江湖的标志。武林中顶顶有名的美男。时而年轻俊美,时而成熟稳重,一张千变万化的俊脸,两只春分拂面的桃眼,不知勾了多少无知少女的心。不过,这人在江湖上出名少说有三十多年了罢,假设他二十岁名冠武林,今年也差不多该五十高龄了。蒲团觉得,叫他伯伯是轻的,没叫他老爷爷,已经算是给他这个当师弟的面子了。
崔玉堂脸上一阵青白,挥手让人托了妙芳和蒲团下去。今天连着被骂了两次,他觉得有些难受,需要吃点什么补补缓缓。
此时,南歌带了柳映正往山上赶。
柳映觉得,出门在外多认识个朋友也是好的,于是边走边聊了起来,“哥们儿,你叫什么,家哪里的啊,看你穿着如此气派,家里肯定做官儿的吧”。
“小生姓许。……”
没等他说完,柳映抢过了话头,“哦,我知道了,你姓许名仙字汉文对吧,家住杭州钱塘县,开了个药铺叫宝芝堂,娶了个蛇精老婆叫白素贞对吧。这戏本子太老套儿了,我很早之前就看过了。”
南歌笑了笑,“小生哪里有许仙那样的好福气,能娶到白素贞那样贤惠的妻子。我叫许南歌,父亲是京里的水师提督,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赢得妙芳姑娘的芳心,将她娶进家门而已。”
姓许,和京城当年姓沈的只有一家儿一样,如今姓许的也是那么独一份儿。蓝家还是许家分出去的旁支呢。柳映想起来,父亲说的皇帝那个指婚,不就正是许家的那位小姐吗。呸,这辈子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许家的那位姐姐自己还没摆脱,又在这儿遇见许家的弟弟。还真是上辈子剩下的缘分。仔细一想,许南歌这名字他好像也听过,对了,是爹说的。说什么许家人阴险毒辣,工于心计,尤其是他家主母嫡出的那个小儿子,从小就狡猾,唯利是图得很,让他少和那样的人打交道。好在沈末没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之前在京城他俩也没见过,这样一来好办了许多。
柳映一副市侩小人的样子,满脸的惊讶,“我的天啊,你是大官儿的儿子啊,家里应该很有钱吧,有没有兴趣在我们土豆行入个股什么的啊”。
许南歌心里翻个白眼儿,沈末这都是什么朋友,还以为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原来是个倒腾土豆儿的啊。算了,倒腾土豆儿就倒腾土豆儿吧,反正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况且如今乡巴佬儿也是稀有物种,有这么一个放在自己眼前儿时常吹捧吹捧自己,倒也新鲜。
许南歌用余光扫过他洗的发白的蓝色短衫,捂了捂鼻子,“好啊,不过,我当老板吧,你怎么看也一副乡野村夫的模样儿,实在没有什么老板的样子。”
我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果然和爹说的差不了多少。今天穿这身儿衣服也是迫不得已,谁让蒲团走时顺走了他所有衣裳,连他晚上脱下来的那件儿,一觉醒来也不见了踪影。就这身儿还是自己一大清早儿,光着身子从一个家仆那儿偷来的。其间那小厮竟还醒了,自己差点儿被当成变态,就地身亡。这么不容易,居然说什么我没有老板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不过,既然是做戏吗,那就得做全乎儿了。
柳映点头哈腰,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好啊,好啊,那小弟以后就跟着您干了,我啊,一看见您就觉得您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天生的贵人呐”。
这番话,许南歌大为受用,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以后让他过上纸醉金迷的日子,娶八个老婆之类的云云。柳映这一次才近距离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马屁神功的威力。终于明白那天蓝家老头儿喜笑颜开绝非什么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