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摇着头讲:“这书生是一种很普通的营生,朝读晚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台下的众人遂点点头,表示赞许。
小丫鬟接着讲“五更刚过,书院外边老早就撑起了许多早点摊子。
颁政坊有馄饨曲;长兴坊有毕罗店;胜兴坊有推小车卖蒸饼的;辅兴坊有卖胡麻饼的。
穷书生哪里吃的起嘞。
于是早点摊应运而生,救书生们的胃于水火。
米粥晶莹,红糖包子闪着诱人的光亮,热气腾腾。一层又一层的木屉里堆叠着长安的味道。“
台下念过书的没念过书的,都觉得有些饿,蒲团也是,遂点了两碟儿桂花糕。吃着糕点,继续听接下来的故事。
顾生是新来的,从江南来。
和所有书生一样,都穿着棉质的白袍子。长身玉立,温润如玉许,一派江南风骨,人人都夸他好看。
顾生啃了啃手里的枣泥麻饼,指尖拖曳着桌上的玉米小粥。拉到离心脏很近的地方。
“呼……”顾生朝粥面上吹一口气,热气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转瞬即逝。
“呼噜……”米粥入肚。
“嘶……”烫嘴。
“顾生,明日还去吗?”问者是顾生的同窗好友,程玉。
“……不去”顾生撇了撇嘴,长眉微皱。想到前日遇见的那位青衣小公子……嘶,头疼。
“唉,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程玉笑着,伸手抓了顾生一个枣泥麻饼。
“切”顾生低头喝粥,脸红到了脚后跟。
前日的长行局,斗的冒出个青衣白扇的小公子。乌发浓眉,额上点着个鲜红的朱砂痣。唇红齿白,宛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顾生忍不住,抬头多瞧了几眼。
那青衣小公子也抬头看顾生,掩面轻轻的笑。
顾生的长眉挤作一团,心想“男人笑,还掩什么嘴巴。小家子气,跟个大姑娘似的。”已然忘了,刚来书院的时候,他也这样笑,程玉老说他像个大姑娘。
刚这么一想,神儿不知分到了哪里。让那青衣公子先赢够了八尾鱼儿。
这是顾生第一次输,气不打一处来,杏眼圆睁,怒目相向。
“哎呦,顾生可是生气了”同窗们都来笑他。
“想来,江南的公子哥儿生起气来,都跟大姑娘似的啊。哈哈哈。”
小丫鬟学的惟妙惟肖,台下的人也跟着哄笑。
那粉面团儿般的青衣公子,赢了钱,非但没走,反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害我输了局子,丢了面儿。怎着,还不走,反倒要来笑话我吗。”顾生见他走来,又气又恼,歪着头,脸上一阵青白。
那青衣公子,见顾生如此,蓦的收了扇子。负手弯腰,把个身子弯的像只虾子。
“喂,小相公,我在调戏你呢,你……你给点反应啊”公子歪着头看他,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小丫鬟眯着双眼,弓着身子,俨然一个登徒浪子的形象。
“呸,轻狂”那公子身上的味道甜丝丝儿的,像阿娘做的枣泥麻饼。饶是如此,顾生还是没回头。
青衣公子大抵觉得没什么趣味,哼了一声。给顾生手腕上套了个什么东西,一溜烟儿跑掉了。
众人忙围上来,哄抢了去。
原来是个红豆手串儿。吊着个青生生的穗儿。很是好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读书人都懂得道理。
“呦,这小公子,多半是看上顾生喽。”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胡说,男子又如何能喜欢男子。”顾生急的跳脚,像只气疯了的白兔儿。玉雕的颊上一片绯红。
众人推搡着散去。
外面刚好下了雨。
顾生盯着地上那串红豆,愣了一大会子神儿。然后偷摸儿的,遮遮掩掩的,套到了腕子上。
从此,顾生满脑子都是那青衣小公子。坐也想,不坐也想。
嘿嘿,顾生觉得,自己病了,相思病。
“你们猜猜,后来怎么着”小丫鬟故意吊人胃口。
大家纷纷猜将起来,有的顾生去找青衣小公子,发现那公子,是段桥下修炼千年的青蛇精,也有的说,顾生后来娶妻生子,发现孩子竟是那青衣小公子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蒲团打心底里佩服这些人的奇思妙想,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蒲团心里想着,不由看向了那小姐,见她显得些许局促,琴艺倒是了得,也不知是哪家儿的。
“唉嘿”小丫鬟清了清嗓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响木掷在案上,啪的一声儿。
嘿,说书的就这点儿最气人,每每讲到精彩的地儿就不讲了,说些下回分解之类话儿吊人胃口。
蒲团愤愤向地上掷两个瓜子壳儿,抬目一看,那丫鬟已经跟着她家小姐从幕帘子后面钻了进去。
这样有趣儿的姑娘,我倒是要认识认识。花了钱,故事却没听完,委实有点儿亏。师父不是也经常说什么好钢用在刀刃儿上的话么,况这刀刃儿只铸了一半儿,可不能让她们走了。
抓了一把瓜子儿,绕过满屋子的宾客,从偏道儿追了出去。
适时二人正走出偏院儿的角门。正要上轿儿。
“姑娘留步”蒲团对着二人喊了一声儿。
二位姑娘停下,转头望她,见追来一位红衣姑娘,满心疑惑。
“姑娘方才的故事,讲得极好,可否把下半篇儿一同告诉与我?”蒲团近看这小丫鬟的脸,着实漂亮。
“我不是说了,下次在讲嘛”原来是为故事而来,小丫鬟抻着脖子讲,提了提眉。一双眼里似藏着八分儿骄傲,两分儿激动。不过,谁不喜欢被夸赞呢。
蒲团想到柳映,哪次不是把他夸高兴夸舒坦了,才肯替她跑腿儿办事儿,整个一大尾巴狼。
“下次是什么时候?”蒲团又吐出两枚瓜子壳儿,二人的衣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儿的。既不是寻常人家儿的小姐,那必是足不出户,家规甚严的。说书这等抛头露面,众目睽睽的事儿定是偷摸儿出来干得。下次,有没有下次还未可知呢。
小丫鬟巍然不动,倒是那小姐颤颤巍巍躲躲闪闪。
蒲团堵在二人身前儿,一副,不讲完还想走的架式。
长风携来一股子暖香儿。
轿后走出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