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刚回太子府,一道影子已经飘了进来。
那人正是蒲团离京时,船上的那个银发少年。那少年进了书房,清冷的声音响起。“殿下真要娶她?”
太子并不看他,冷冷得掷出两个字,“不然?”
那少年眉头拧出个疙瘩,“你有没有想过,她对你可曾真心?”
太子挑眉,“真心如何,不真心又如何?”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拗不过你……”那少年叹了口气。
“皇兄知道我时日无多,自然该让着我,事事顺我心意便好,不必计较那么多,”太子起身,递她一颗蜜枣儿,“江南新贡,尝尝?”
“你眼里还知道有我这个皇兄,”那人接了枣,兀自在椅子上坐下,“我们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要是因为一个女人败北,忒不值当了些。”
“皇兄,”太子低低唤他一声,“我若早知是她,自然不会给她遇到柳映的机会。可我发现时,已经迟了,情根深重,已是不可撼动。”
那人白他一眼,“她自是情根深重,可她也不想想别人对她是否情根深重,就算是,那柳映的老子也绝不会放过她,丞相夫人的仇还没报呢。”
太子往嘴里?两颗枣儿,“现如今说这些为时已晚,我知道她的心思,可我不能放着不管,丞相连自己亲儿子都利用,这么大的算盘,我可打不起。如今我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哪天,能护她一日是一日吧。”
那人眉头又拧起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倘若这一切只是她的算计,你我该当如何?”
“算计就算计呗,反正世人眼里,我也是罪大恶极,死了不可惜,”太子说的云淡风轻。
那人不免又瞪起了眼。“得,我不拦你,不过,月末,楼兰的使者也便快到了,你该想想对策。”
“楼兰?”太子的眼睛亮了亮。“我可记得,丞相夫人可是楼兰人。看来,丞相的野心不小嘛。如今他卧病在床,命悬一线,楼兰如何,自然不会和他扯上关系,真是好计谋。”
“你知道便好,最近小心点儿,别让人有机可乘,要了你的小命,”那人将蜜枣吞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次日清晨,橘络顶个大黑眼圈子出现在蒲团榻旁。
蒲团打趣,一脸坏笑,“啧啧,橘络姑娘昨儿晚上彻夜未归,这是跟哪个情郎花前月下去了啊?”
橘络皱着一张脸,像个蔫了的倭瓜,“姑娘明明知道我昨夜酣睡不醒,还拿这种事来打趣我。”
“哎,你还知道自己酣睡不醒啊,就你那三杯倒的酒量,还敢跟着我去逛花楼,”蒲团笑意吟吟。
“还说呢,”橘络伸手递过来一件太监的衣物,蒲团要的,也不知穿这个作甚,“姑娘和殿下走时,怎么也不知道带上我,我今日一睁眼,全是伸手问我要银子的,还好我脚力甚佳,不然可就完蛋了。不过……那清潇馆的墨玉公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又弹得一手好琴。”说到墨玉,橘络竟开始痴痴笑了起开。
蒲团想了想,墨玉是哪个她倒是忘了,不过脚力甚佳这四个字让她来了兴趣,“脚力甚佳?你又不曾习武,怎会脚力甚佳?”
橘络揉了揉眼睛,将心收回来,笑着打个冷哈哈,“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生活所迫?你可是这太子府的第一大丫鬟,谁敢迫你?”彼时蒲团已经坐到了妆镜前,任凭橘络摆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橘络从匣子里挑出一根白玉簪子为她别上,“这要从殿下小时候说起。那时我还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殿下年纪也不太大,总是揪我辫子,我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不肯让他揪,日夜奔波四处闪躲,方才练就了如此脚力。”
蒲团撇了撇嘴,“殿下的喜好,还真是……别致。”
“那是自然,”橘络回答的利落。
“你不是有骨气?现在怎么对他唯命是从。”蒲团挑了挑眉。
橘络示意她别动,轻轻为她描了眉毛,“那骨气必须得有啊,还是生活所迫。先前还有娘娘护着,现在直接把我给了殿下,我要是太有骨气,便不太好了。”
也是这个道理,蒲团和橘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转眼已到早饭时刻,不过蒲团今日并不打算吃,许久未见常玉,今儿打算去看看。
于是往怀里揣了两烧饼就拉着橘络一块儿出去了。
橘络满脸茫然,“姑娘,我们这是去哪儿?让太子殿下知道我们跑出来,该受罚了。”
“哎呀,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跟我去就是了。”蒲团走的快,橘络比她还快,片刻就走到了她身前。
橘络继续苦着一张脸,“可是……”
“可是什么?”蒲团蓦的停下步子,“你要是再可是,我就把你的墨玉公子买下来,送给京城的阔太太做面首。”
橘络闻言,立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嘴里嘟囔着,“姑娘想去,我橘络就是赴汤蹈火也会跟着,咱可是有骨气的人,殿下那边儿,不妨事儿。”
切,果然还是墨玉公子的魅力比较大。蒲团轻轻笑了笑,快补追了上去,朝着橘络大喊一声,“将军府在这边。”
行至将军府,已是正午,太阳刺眼,蒲团站在将军府前,怅然若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故地重游,到头来还是伤感。现在柳映住在自己家里,将军府估计就只有常玉在。
想了想,蒲团决定不敲门,她走到后院儿的墙根儿底下,那儿有一颗矮树,方便攀爬。
蒲团刚抬起脚,橘络就冲了过来,“姑娘你要干嘛?”
“翻墙啊,你难道看不出来?”蒲团瞥她一眼。
橘络压低了声音,满眼惶恐,“翻墙这种事,小人行径,这儿有门,我们完全可以敲门拜访……”
见她话多,蒲团不免在她耳边提点一句,“墨玉公子”
橘络抬头,一身正气,“姑娘决断英明神武,奴婢定当唯姑娘马首是瞻,姑娘您进去便是,奴婢在这儿为您望风。”
啧啧啧,蒲团摇摇头,三两下攀上了树枝,扒着墙沿落了下去。
一脚踩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直接滑了下去,根据脚底的触感,初步判断,那圆圆的东西应该是颗脑袋。
不出所料,那脑袋惊呼一声,带着蒲团,栽倒了下去。
蒲团翻个白眼,心如死灰,被将军府的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欲思逃避之策,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柳映捂着脑袋站起来,满眼鄙夷,“姑娘,昨日还义正言辞说我是走狗,如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姑娘翻人院墙,如此小人行径,实在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