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蒲团尖叫着将手里的脸皮扔出去,死死的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只要睁开眼睛就会看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姑娘”,柳映坐在一旁,“你说,脸被撕掉会很疼吗?”
蒲团颤着身子,带着哭腔回答,“当然疼,十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我是怕你这么好的一张脸被自己给废了,以后讨不到老婆,我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知道你疼,但你千万别怪我啊,我给你赔不是了。”
因为她的眼睛始终用尽全力的紧闭着,一道儿缝也没有,这个赔不是就显得无比不真诚。柳映看她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先把眼睛睁开看看再说。”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痛苦,甚至还透着些许平静,蒲团觉得这实在有些诡异,于是狠狠咽了口唾沫,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儿来。
柳映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打湿了眼帘也打湿了身上的红袍。蒲团的语气有些颤抖,“……柳映,原来是你”
“你先别哭,我这不没事儿嘛,”柳映打算伸手去抚她脸上的泪珠,又想到自己刚刚掉进了茅坑,于是将手默默又收了回来。歪着头道:“你方才不是还叫我十三,怎么现在又是柳映了?”
蒲团本想着要好好质问他一番,转念一想,他好像是失忆了,这个质问,又或者是质问谁,还是容后再说。毕竟十三是沈末带回人面桃花的,若他早知道十三的真正身份,又怎么会瞒着自己,又或者柳映将沈末也骗了过去,戴着这张人皮面具混入他们之中是另有所图,结过遭遇不测,失去了记忆,才导致身份败露?可这也实在说不通,既然另有所图,何苦拼上性命就救她。
一系列的疑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蒲团打算,找沈末问问清楚。她再次开口,语气生冷了许多,“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出去问点事儿,回来再告诉你。”
柳映乖巧的点了点头,“姑娘你放心去,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蒲团于是带着一系列的疑问出了禅院,月色如水,平铺在破败的屋顶上。禅院周围的树枝像无数妖魔的爪子,扭曲的伸向空中。蒲团在第三十四颗无名树的树杈子上,找到了沈末。
那棵树比其他的都大,横冲直撞的树杈子碗口一样的粗,树影密密的盖在地上,沈末凌驾于树影之上,稳稳的躺在其中的一个枝干上,合着眼睛,黑色的袍子仿佛要融进枝干里。
“沈末,”蒲团抬头,淡淡得向树上唤了一声。
沈末微微抬眼,思绪万千,彼时她总叫他末末,现在突然叫自己的正名,忽然有些不适应。看来该有什么事了。他淡淡开口,空气里冒出几丝冷气儿,“何事?”
“我方才不小心撕掉了十三的脸皮,”蒲团抬头,语气里充满了平静。
沈末冷冷答了个哦字。
蒲团有些失望,“你早知道?”
“知道,”沈末的指肚夹气起两片树叶儿,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蒲团有些恼了,鼓着眼睛质问,“那怎么从未听你提过?又或者,你觉得我和你的交情还不如你和他的?”
“你不曾问过,”他支着脑袋看她,目色里透着些许玩味。
蒲团正色看他,也不躲闪,“这些且不提,我只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沈末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伸个懒腰,缓缓走到她面前,“说来话长”
彼时蒲团的小手已经摸上了沈末的裤腰带,抬头冷冷的吐出一个说字。
沈末感到腰间的裤子松了松,慌忙夹紧了两条腿,满脸正气道:“我说”
蒲团将手放开,倚着树听了起来。
沈末捻了捻垂下来的叶子,“我问你,当年我们从水路离京,后来发生了什么?”
“遇到了许期期,落了水,醒了便在月儿那儿了,怎么突然问这个?”蒲团有些疑惑,这些沈末不是都知道,知道了还问,就有些奇怪了。
映着清冷的月光,沈末淡淡笑了笑,倚着墙,月光铺在他脸上,格外的明亮,“那便是了”
“是什么?”蒲团一头雾水。
“哎,你就从来没想过,你是怎么到的月儿那里?”沈末叹了口气儿。
关于这件事,蒲团曾经问过,沈月说,早晨起来一开门儿就已经发现她躺在门外了。后来调查过,集市口卖枣泥麻饼的老大爷说,是个白衣的公子,后来便遇到苏听年,想必是他救了自己。
“难道,不是苏听年?”蒲团的眉毛挤做一团。
沈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你怎么会认为是他呢?”
蒲团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猛然抬起头,“你……你的意思是,是柳映?”
沈末点了点头,“除了他还会有谁,只可惜因为那个孩子,他始终原谅不了自己,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你,所以没脸见你,也不敢来送你。许期期的阴谋他早都知道,不过是为了让她不再针对你,这才说什么与你再无瓜葛之类的胡话。本想着远离这些恩怨,你就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是没想到又被许期期横叉了一脚,待到他赶到时,你已经落水了,所以才救了你。不过嘛,他救你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蓝家失火,也是他不顾性命冲进去救的你,那半张脸也是在那场大火里毁掉的。”
“所以,他易容也是因为这个?”蒲团开始哽咽,这些事要是她早早就知道该多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沈末继续风清云淡,负手向远处走去,经过那棵大柳树时,忽然弯了弯身子,将脑袋转过来,神神秘秘道:“今天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沈末转身消失在暮色里,蒲团的心里堵了棉花一般。
“姑娘”
蒲团转身,不用说都知道叫他的是谁了。
柳映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蒲团抬眼望他。
柳映长长呼出一口气儿,“幸好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