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有人知道蒋善义同学去哪了吗?他已经失踪三天了,请有线索的同学下课后到办公室找我。”在上陈秋杰的倒霉物理课之前,赵海特意在课前三分钟来教室询问我们,一脸焦急的样子。
今天是周二,这么说的话,蒋善义从上周六放学后就不见了。
下课后,出现了几个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察叔叔,把张楠喊进了办公室,我和赵茂杉也偷偷跟上,扒拉在门旁边,偷听。
“张楠同学,你是蒋善义的同桌,上周他有跟你说过要去哪里吗?”警察甲轻声询问道,一边拿出黑皮的笔记本和钢笔,准备好进行记录。
张楠皱起眉头,细细回想,说:“没有,他并没有说过准备去哪里。”
“那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呢?”
“没有啊,很正常。他平时也不学习,天天打瞌睡,上周更是恶劣,居然流了一嘴哈喇子,还臭不要脸地抹在我的衣服上,怪恶心的!”张楠想起来就生气,恨不得再揍一顿。
“那也不用那么具体,确定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吗?再想想。”警察乙不厚道地笑了。
张楠双手撑起脸,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不!他不对劲,他找我借了一百块!”
蒋善义是班里出了名的“人傻钱多”,不管是运动会、艺术节还是别的,我们班的水和零食都是他赞助的。特别是之前班里搞了个喜剧表演,道具和服装太贵了,只能去拉赞助,结果蒋善义知道了,直接承包了。
所以他一定是不缺钱的,穿着burberry的金典格子衬衫,踩着巴黎世家的老爹鞋,拿着被赵海收了一部又一部的iPhone最新款,往Gucci的皮夹子里装借来的100块,这不是在搞笑嘛。
张楠也想到了,仔细一想,蒋善义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周六那天拎了个黑色的运动包,装的鼓鼓囊囊的,张楠当时还嘲笑蒋善义是逃荒去了吗?
蒋善义当时表情尴尬地笑了一下,默不作声,要是以前他一定要和张楠干一架,然后绕着教室猫捉老鼠,闹得鸡飞狗跳的,最后被拧着耳朵求饶。
蒋善义那天一下课就跑了,鞋都跑掉了半只,像是被鬼追着一般。
直到晚上看重庆新闻的时候,主持人念到,“今天,五年一跑的‘第十届川渝轻松跑42公里马拉松’大赛在成都顺利开跑,来自全国各地的3000名长跑爱好者齐聚成都获得了美好的体验,下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比赛现场。”
大屏幕转到了比赛现场,赛道两边围满了围观的人,以及穿着蓝马甲的引导志愿者,和能量补给站的志愿者和医护人员。
选手们刚开始都斗志满满,穿着紧身的运动衣和健跑鞋,慢慢的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一部分人慢下了步伐,一部分人中途放弃了。天很热,时间一跳转,已经有运动健将冲过终点,时间又一分一秒过去了,午后的太阳越发晒,不少人直接两眼一翻,两腿一伸,“哇呜!哇呜!”就被急救车拉走了。
比赛来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选手还差五十米就要到达终点了,那个在镜头越来越大的黑点,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穿着出发那天的红色T恤,上面都沁湿了,滴答滴答的汗珠迷糊了双眼,干涸的嘴唇都裂开了,露出不健康的白色,步伐越来越沉重,他累得好像无法再前进一步,他停了下来,跌坐在滚烫的地上。
还有20米,他目光呆呆的看着终点。周围的人有大喊“加油的”,也有加倒油的,“年轻人还是赶快去喝水吧,别硬撑了!”
蒋善义一根手指撑在地上,颤巍巍地企图站起来,肩膀晃来晃去,终于站起来了。
何律忍不住了,大吼“站起来!站起来!儿子站起来!爸爸看好你!”
一人呼,百人应。我们都攥紧拳头,默默念着:蒋善义,站起来!看到平时和自己拌嘴从来没赢过的臭小子,倒在了地上,张楠都忍不住掉了眼泪,然后瞬间吸溜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何律那个大嘴巴告诉蒋善义,那家伙知道了又要得意洋洋地说,“你就是爱哭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意念传递成功了,他站起来了,提着最后一口气,冲过了终点,然后倒在了终点线后1mm的地方,我咋感觉没过线呢......
主持人为了快点结束,大力赞扬了这位年轻人锲而不舍的精神。
蒋善义在成都!他居然去参加全马了,就他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平时跑去接水,都恨不得砸钱请人把他背过去的懒惰劲,居然还跑完了,虽然还是倒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蒋善义已经在座位上了。全班同学都习惯了,在他没来的日子是不是望一眼,好像没有蒋善义的日子,都不完整了,毕竟都没人被打后鬼哭狼嚎了。
抱着被张楠拧红的胳膊,坐在地上,好不可怜地叫着“人家又被欺负了!哼!”
然后何律看见了,又踹他一脚。他打不过也要追着何律打,这样的闹剧每天都要上演两三回。
蒋善义好像没看见大家的目光一样,喜滋滋的把马拉松纪念章用双面胶贴在额头上,吐着舌头像张楠炫耀,好像在说,“爷可厉害了,你没有哦!”
张楠理都不想理他,硬撕下他头上的奖牌和一大串汗毛,指着“参与奖”三个字冷哼道,“就这三个字,骗子走了我的一百块大洋!快还给我,要不就把奖牌抵押给我!”
蒋善义伸手就要去抢,但是他那细胳膊细腿哪里抢的过张楠,翻出两个裤兜,倒出书包里的一堆面包屑和缺斤少两的课本,向她表明自己分文没有,最后咬咬牙,别过脸去,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既然你嫉妒我,那就借给你保管吧!我早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所以才想得到我的东西!”
“滚!”张楠踹了他一脚,气得要吐血了,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啊。
后来才问出来,蒋善义的爸爸是学校的化学老师,妈妈是企业家,因为觉得蒋善义爸爸只是个化学老师,一天就捣鼓长跑,所以蒋妈妈很生气,立志要将蒋善义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孩子。
两岁的蒋善义咿咿呀呀的和蓝眼睛的外国女教师学英语,老师正夸他聪明的时候,他邪恶一笑,吐词不清,“ppp...ig”,尿了老师一脸,还哈哈哈哈哈大笑。蒋妈妈只能赔礼道歉,老师生气地走了,发誓再也不来教他了,然后他被妈妈揍了一顿。
五岁的蒋善义和舞蹈老师学拉丁舞,他不喜欢压腿,也不喜欢下腰,本来小孩是没有腰的,软的像一团棉花,只有他硬的像是核桃一样,最后老师放弃了。
七岁的蒋善义用弓拉着比他还高的大提琴,结果弓断了,琴倒了,还砸坏了。
蒋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干啥啥不行,莫非是遗传了自己学渣的基因,越发地对他要求严格。
越要求蒋善义越嘻嘻哈哈,常年霸占倒数第一的宝座,最后还是靠着蒋爸爸的教师身份,走了内部教职工子女的名额才进来尖子班的。
上次两口子又因为蒋善义考了倒数第一吵架,蒋妈妈生气地说:“还不是跟你一样,拿着死工资,啥也不会!以后多半没出息!”
“你咋不说是遗传你呢?我可是清华大学毕业,你还没上过大学呢,你才是学渣呢!”蒋爸爸不甘示弱。
蒋善义已经习惯了,以前这种时候他一般都是跑去爷爷奶奶家避难。这次也不例外,他玩手机的时候正好弹出,“第十届川渝轻松跑马拉松即将在成都举行”的新闻,他细细琢磨,还真给他琢磨出来了。
他打算偷偷报名然后参加比赛拿个第一名回来,给妈妈证明一番。
由于零花钱已经花没了,他只好向张楠借100块,花了25买了张高铁票,第一晚到了成都就被热情的大妈拉进了附近的小旅馆,然后手里就多了一把钥匙,只剩下两张十块和一张五块的毛爷爷。
第二天花了五块钱买了五个大包子,啃了一天,在街上跑了一天热身,晚上没钱住宾馆,只有在公园断了几根板的躺椅上过夜,半夜凉风阵阵,吹得他直哆嗦,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旁边的乞丐都嘲笑他,毕竟自己还比蒋善义多了几张报纸,保暖啊。
蒋善义委屈的抹抹口水,涂在眼眶下,嫉妒啊。老乞丐看不过去了,递给他一张报纸,蒋善义正准备接过来,老乞丐又收了回去,蒋善义傻眼了,咋又反悔了。老乞丐撕了半张扔给了他,爱要不要!
蒋善义披着得之不易的半张报纸,安详地睡了过去。
终于到了第三天,跑了20米,咋感觉好累啊。然后他就休息啦半小时,然后继续跑,然后的然后,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了,他暗自偷笑。
终于跑不动了,有时候开始并不难,最难的是最后看得到终点的那20米,好像放弃真是个甜美的选择,但是不行,蒋善义是来证明自己的,他拔腿准备冲刺,谁知道摔了个大马猴。
尴尬,蒋善义吹了吹不存在的刘海。最后还是爬起来,向前跑过,到终点了,还没摆出计划好的庆祝姿势,结果就倒了,醒来就已经在白色天花板的医院病房了。
由于蒋善义未成年,需要通知家长,最后没有办法只有打电话给爷爷奶奶。露馅了,当天夜里蒋妈妈和蒋爸爸就连夜坐飞机到成都,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手上还有输了几次液的针眼,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流,正好落在了蒋善义的脸上。
蒋善义感觉到脸上温热的液体,下意识用手拭去,梦中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睡得更安稳了。蒋妈妈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和蒋爸爸去过道交谈,看到儿子遭了大罪,达成共识,以后再也不逼了,让他健康快乐成长就好。
第二天看到妈妈来了,蒋善义连忙拉过白色的被子将脸缩进去,弱弱地说:“不要打脸,怪丢人的!”
蒋妈妈噗嗤笑了出来,“妈才不会打你,以后你想干嘛就干嘛,我再也不逼你了!我的儿子我要他健康快乐就好。”
蒋善义从被子里挪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这三天不见就转了性子,咋感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后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