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三月,天气开始变冷,书院里的花落尽,枫叶开始变红。
学了大半年的北饶语,众人皆有长进,简单的对话信手拈来,徐延珩和顾望之是佼佼者。
顾太师今日小考,卷子发下来,徐延珩顾望之满分,并列第一,他们两个一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并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考第三名的人。
这个第三名确确实实让人惊叹!
沈柏棠养了几月的伤,屁股开始长新肉,窝在靠椅的软垫子里拉着徐延珩道:“你知不知道这次小考的第三名是谁?”
徐延珩表示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第一名是自己就行。
沈柏棠道:“你不猜猜?”
徐延珩觑了青绫布障旁的沈婳一眼道:“是小婳吧!”
沈柏棠手指在桌上敲了两敲,笑出声来:“你奶奶的,成天就只惦记着心上人。”
徐延珩挑眉道:“小婳向来稳坐老三的位置,莫不成还有人抢了她位置?”
沈柏棠慢悠悠地道:“那是!”
徐延珩便问了句:“谁呀?”
沈柏棠的嘴角努了努,徐延珩朝沈柏棠努嘴的方向望去,瞧见头戴金冠的萧正,神情微微一顿。
第三名是萧正?
那个先天不足、脑容量不够、智商欠费的当朝太子!
徐延珩还记得初学北饶语时萧正磕磕巴巴的样子,别说短句,就连个短词都说不清楚、背不下来,明明是学院里垫底的最后一名,竟然慢慢爬到了第三名,只屈居在他和顾望之的下面。
“你没想到吧!”沈柏棠抬手枕在脑后,开口道:“我也没想到,太子这只蜗牛会一步步爬上来,靠着努力和坚持,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命运?
什么狗屁命运!
徐延珩向沈柏棠道:“怎么,你现在瞧得上他了?”
沈柏棠吱的一笑:“人家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瞧不上!”
徐延珩依旧淡淡道:“确实出身够高。”
沈柏棠换个舒服位置继续窝着,笑语道:“光出身高这一条就用处大了,出身高就有一呼百应的能力,有号召力和影响力,否则顾家父子会护着萧正?”
徐延珩有意无意的问道:“柏棠,那你觉得萧正这个人能不能成事?”
沈柏棠闻言,一改平常嘻皮笑脸的样子,肃然道:“萧正是太子,能不能成事也都是太子,萧正的位置是皇上赐的,皇宫大院里永远有萧正的位置,不是四皇子那样的人能觊觎的。”
徐延珩面色如常,未显半分异色,冷静地道:“你就不觉得,四皇子很多地方都胜过太子?”
沈柏棠摇头道:“只怕你是身在此山中,不识此山真面目,你只看到四皇子的强大,却不知道太子的强大,岂非失之偏颇?”
萧正有什么强大之处,徐延珩洗耳恭听。
沈柏棠道:“居高而不自持,智下而不自弃,行远而不忘初,依我看来,萧正胸襟宽广,厚道安静,又有识人之明。”
“纵然天资不好,却贵在一根筋爱死磕,别人背一遍,他背百遍,背百遍不行,再背万遍,考不过别人也不气馁,如此坚持下去,纵然先力不济,但后劲无穷。”
徐延珩稍默,而后道:“依我看,有识人之明的不是萧正,是你沈柏棠吧!”
沈柏棠笑出声来,回复平常的吊儿郎当样:“我又不在高位,只因市井青楼混得多,生出点眼力劲。”
徐延珩不置可否,并没多说什么。
徐延珩比谁都清楚沈柏棠,沈柏棠亦是最清楚徐延珩的人。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顺藤摸根,怀惴着什么样的心思对方都门清。
沈柏棠看似荒唐,全因一癖,故不得其父沈长恭青睐。
然徐延珩却以为——人无癖不可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徐延珩明白前半句的道理,一个没有癖好的人不可交,因为这样的人没有深情,而后半句,徐延珩一直没参透……。
但徐延珩知道,沈柏棠是前者,荒堂是真荒堂,深情也是真深情,待家人、待挚友、待随从,最难得的就是一颗真心。
除了有真心,沈柏棠还有真本事,只因荒堂惯了,旁人才把沈柏棠当成花架子。
别的不说,光是看人的眼力就非常人所有。
沈柏棠刚才所言一字一句落进徐延珩心里,徐延珩再次挑眉望向萧正。
萧正端坐在位置上,周围聚着一干子弟谈笑风声,其中不乏当初曾暗地里嘲笑过萧正学业不精的人。
正如沈柏棠所言,萧正不管是智慧还是武力,样样都不如人,但萧正性格坚毅,遇事有韧性,不服输不怕输,再加上气量过人,从不小肚鸡肠、计较甚少,所以颇有人缘。
眼下书院里的门生都喜欢与萧正结交,就连隔着青绫布障的小姐们怕是也开始对萧正刮目相看。
也不知这些刮目相看的小姐里包不包括沈婳,毕竟顾炎的用心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他!
徐延珩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沈婳身上。
沈婳正和季锦聊着天,季锦这回考了第四,沈婳的名次就落到后面去了。
季锦翻了页书问道:“你最近可是偷懒,名次落了好多。”
沈婳道:“本就是你们比我努力,我没垫底便是好的。”
这话倒是实话,别人靠的是努力,沈婳靠的是前世的记忆,因跟徐延珩去过北饶,北饶语方才熟记心头,要论用功已是前世的事。
季锦手里的扉页翻过,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得第三的是太子。”
沈婳毫不意外,撑着腮望向季锦:“太子留堂苦读,咱们这些在书院的人也都看在眼里的,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太子付出十分努力自然会有所得。”
季锦并不做作,开口直言道:“人之难知,恰如江海不可窥其深。世上的人,有的外表娟丽却懈怠涣散,有的表面愚钝而内心坚定……。”
季锦说了一半后好似想到什么,微微发愣起来。
沈婳以为,季锦想的应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