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鱼我所欲也》
*******************
短发女子被成冰一顿忽悠,一时间心急如焚。她顾不上成冰,转身向窄门冲去。
成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急忙跟上,进了窄门。
眼见短发女子冲到北屋推门而入,成冰抓住这个瞬间,藏进了庭院内的植物里。
过了片刻,发觉被骗的短发女便又匆匆从北屋出来,借助院内的梧桐树跃出围墙,想要捉拿骗她的成冰。
短发女不论如何也想不到,成冰不但没跑,而且还抓住她关心则乱的机会,藏匿在这窄门内的庭院里。
不敢走太远,短发女子很快也退回窄门之内。
藏身暗处的成冰,匍匐在灌木丛中观察情况。
仔细看那短发女子的腰部,装着金票的纱袋已经不见了。
“也许这家伙刚才进屋时,顺手放在了她妹妹屋里。”成冰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却按兵不动。
***********************
短发女子站在庭院中央,手中还握着一块从成冰那里没收的舍牌。她的怒火逐渐平息,开始冷静思考问题。
如果现在短发女拿着舍牌去找吴教头,肯定能查出其中的猫腻。但成冰刚才无意中编造的谎言,稳稳戳中了她的心结——
当初妹妹之所以被仇家一剑毁去容颜,可不就是因为她这当姐姐的疏忽大意了吗。
想到这里,短发女子不禁恼火地揉了揉太阳穴。
被成冰这样骗来骗去,纵她武功高强,行动起来却也颇有些风声鹤唳、投鼠忌器!
如果成冰的确在撒谎,也倒还好。
可万一真的是当初那帮仇家,打听到林枝赌气瞒着家人、跑到镜城来的消息,趁机前来报复呢?
又或许,成冰的潜入,只是那帮仇家今晚计划中的一环呢?
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短发女子越想越觉得深陷其中。
“没追到人么?”林枝不知何时走到姐姐身旁,轻声问道。
“这事太怪了。你进去穿厚点,跟我去找吴教头。我今晚非把那混入学徒、鬼鬼祟祟的小贼揪出来不可!”短发女子皱眉道。
“不去。”林枝二话不说,一口回绝。
“别赌气啊,我可都是为你好。”短发女子愣了愣,只好弯腰拉起林枝的双手,柔声道。
“若真想为我好,就不该大老远追到这儿来,逼我回去。”林枝任由姐姐拉着,睁开灰色的裂瞳,无神而茫然地看向脚下的地面。
远处,成冰眉头紧锁,试图偷听姐妹俩到底讲些什么,奈何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你这段时间受的委屈,我自然明白!可是……”
短发女子平时说话,习惯了直来直去。此时想要一下子让忧郁的林枝听劝,更是难以组织语言;拉着林枝柔荑的一双手,松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急得愁眉苦脸。
感受到姐姐手上的湿汗,林枝不禁莞尔。
“真傻。那人拼了命也要进来瞧上一眼,多半是为了找我麻烦。你若现在假装离开,躲在暗处盯着,他又怎能不上钩?还需要找什么吴教头?”林枝对姐姐轻声说道。
短发女子愣了愣,依旧坚持原来的观点:“不行,你不会武功,现在又看不见东西。若是只有那谎话连篇的小子倒还好,万一有高手,我隔着大老远冲过来,根本来不及救你!”
“唉,你想想啊,你藏在屋外是藏,我呆在屋内,便不能藏么?若真如你所说,闯进来一个高手,想在屋里找到我也必定要费些时间,这还不够你过来吗?”
林枝自从看不见后,便被父母关在深闺之中,生怕再次被人伤害。此次偷溜出来,竟有这么刺激的事情发生,长期压抑的情绪一瞬间放松不少。
“……没时间了,便照你说的做罢!”短发女子顺着林枝的话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妥了协。
***********************
于是,一无所知的成冰最终窥见的,便是林枝缓缓回到北屋、短发女子越墙跳走的场面。
不管这短发女子究竟去干什么,总之要先去林枝屋里,把一千凰铢的金票给拿回来。
那林枝是个盲女,行动不便。即便察觉到成冰进屋,也没法阻止他找到金票,扬长而去!
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丢了凰铢票,前途更难料啊!
听见短发女子的脚步声逐渐变小,成冰小心地离开灌木丛,蹑手蹑脚向林枝所在的北屋摸去。
成冰坚信那姐妹俩绝对没料到他就在庭院里,而那姐妹二人也确实没想到成冰会来得如此之快。
因此,当成冰猛地把房门推开之时,房间内的林枝还在用手搭着门闩,准备上锁。
门板被成冰推开,狠狠撞在林枝身上。
林枝被撞得踉跄两步,着实吓得不轻;倒吸一口凉气,连尖叫都没叫出声来。
成冰反应更快一步,在林枝意识到应该发出点声音求救的瞬间,一下子将林枝仰面推倒,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林枝身体失去平衡,头被成冰控制,双手却下意识抓住成冰的手臂稳住重心,裙摆下穿着绣花鞋的右脚找准门板的大致方位,狠狠踢去。
成冰根本不怕林枝挣扎,却最怕林枝发出声音,引得翻出墙外的那尊煞星闻声而回。眼看林枝就要把门板踢出巨响,成冰左脚支撑重心,右脚横跨一步,拦住林枝的腿,没让它沾上房门分毫。
林枝本就身体不好,此时拼命挣扎,又被成冰捂住口鼻,呼吸不畅,抵抗的频率很快便慢了许多。
成冰心想:“那短发女子的轻功如此了得,此时应当已经远离此地。一会儿放开这二小姐,让她乱跑、让她喊,都无伤大雅,我找到金票赶快溜走便是。”
很快,成冰便在一张檀木桌几上,看到了那个对他无比重要的纱袋。
将晕乎乎的林枝扔到床榻上,成冰一把将纱袋抓在手中,心中大定,回身便想往门外跑。
可是一转眼,成冰便瞥见床榻上的林枝,不但根本没力气像成冰所想的那样乱跑、大喊,还因为短时间内运动过量而剧烈咳嗽着。
一阵悔意涌上成冰心头。
随着冷静下来进一步思考,这种后悔的感觉逐渐变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成冰啊成冰,看看你干的好事!拿回这金票,终于安心了吗?瞧瞧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吧!这林枝乃是一介女流,你成冰男子汉大丈夫,今晚却被这几个小钱……不,被这几个大钱蒙蔽了眼睛,恶向胆边生,对这小家碧玉动手动脚,弄得她狼狈如斯,简直该死!”
成冰越想越难受,最后竟将那纱袋打开,抽出里面好不容易才夺回的金票,“唰”地一撕两半。
“小时候妈妈每天给我念那些义薄云天、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在最考验人的时候却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惭愧,惭愧。”
左手拿着半截金票,右手拿着半截金票,成冰来到北屋门口,在门槛上一屁股坐下,将那两半金票摆在地上,左脚底下踩一张,右脚底下踩着另一张。
成冰就这样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
他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听着林枝在床榻上咳嗽与喘气的声音。
成冰故作轻松地把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我成冰,为了钱,把这个叫林枝的姑娘弄成这个样子。若是今晚就此离去,别说一千,哪怕十万凰铢,也无法再救我翻身,从此做自己的主人。”
伤了那短发女子的妹妹,会遭到怎样的怒火,成冰不知道,也很害怕。但成冰几次想走,最终都被这个念头强行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