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祈涓山大王乘大舟,自祈涓山西岸入海,会逢东南风紧,连日不停,径向海心而去。
海上飘了约莫九、十个月,临行时舟中所备众果菜吃食早已干净数日。
某一日,祈涓大王腹中饥渴,又感无趣。望向茫茫大海,趣从心来,乐向心生。
随手将腰间银剑抽出,右手无名指弯,拇指搭上,摆个“敕”字,解了封印,左手向海一抛。
只见那银剑瞬时化作一条银龙,冲入海中。被封印许久,银龙心中也自是憋闷,今日被放于海中,自然要耍个痛快。
那银龙本是祈涓山修行的白蛇,八百年得吐人言,千年才得道缘跃龙门,被祈涓大王修行时于祈涓山泽中降服。
那银龙入了海,正如雕鹏翱于九天,虎熊奔蹿山林,自在无比。
有一词《蝶恋花》曰:
[龙入沧溟兴骤雨。
骇浪惊涛,顷刻氤氲雾。
掀海翻波生妙趣,水族皆惧难轻语。
君子妖王舟上赋,
词作一篇,轻笑嘉评汝。
『自在惹得兵将妒,淋漓耍戏渊宫怒。』]
就在祈涓大王同小银龙于海上戏耍之时,他二人却不知此海海下有一龙宫。
而此刻,龙宫里的海龙王正大摆宴席为其喜贺寿辰。
这海龙王侧卧于玉榻上,观舞听曲兴致正高。某一刹那,突然只觉头晕目眩,地动山摇。
龙王脑中直犯迷糊,只得扶住靠背,待到定身时,环看四周,又惊又怒。
只见:鲤鲢鲑鲶纷纷籍籍乱作一团;鳖龟鳌鼋背身缩头东横西倒。珊瑚桌上也是杯盘狼藉,莹玉盘裂,白玉碗缺,青玉壶倒,翠玉杯碎。
待堂下鱼鲛虾蟹反应过来,龙王早已勃然大怒,“这是何人如此大胆造次!巡海夜叉何在!”
俄而,夜叉于堂下拜见。
“禀陛下,微臣已知详情。原是我海疆不知何时行来一船,船中人使一银龙于我海上肆虐。”
“舟中…人几何?”
“禀陛下,一人。”
“一人?”龙王听此,面色不改,心中却是诧异。
他这咸海地处偏僻,久无人来,就连自己兄长他也多时不见。今日一人孤身来此,同一银龙?
银龙…旧日也不曾听说,莫不是…哪位兄长私下的家眷?
龙王心中暗自揣度,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既然有人来我咸海,此人又无透露敌意,那朕便姑且当他是客。有客前来,汝等为何不以礼相待?尔等还不快去,将其请来我殿!”
“臣等遵旨!”巡海夜叉当即起身唱个喏,转身驾水而去。
再说这海面,那祈涓大王看那银龙耍了个痛快,也不好将其收回,扫了他的兴。
接过银龙从海底衔来的海巢海草昆布海藻,嚼了两三口,又咸又涩,忍着咽下一两口后,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唾了。
正当他要俯身捧起海水润润口时,忽觉海面风浪大作,波涛汹涌。
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突然涌起十几米的巨浪,朝他翻滚时又愈来愈大,就像一只巨手朝他拍来。
银龙此时也停止了戏耍,身体猛地钻入海中,随后再猛地破水而出,冲着巨浪长吟。
“咸海海龙王陛下巡海夜叉,特来拜会!”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祈涓大王手中捧着的海水不直觉间早已洒了。
过不多时,巨浪掀起已有三十米高,停于舟前百米处。祈涓大王抬头看时,只见一人当先正驾着巨浪,身后跟着数十手下。
“巡海夜叉?”祈涓大王抬头凝目,望向领头那人。只见此人浑身青黑,面如蓝靛,巨口獠牙,面目狰狞恐怖。头部如驼峰状,顶不生发,两侧耳后红发似硃砂,燃青冥鬼火,似烛灯般。背负双钩,手执钢叉,腰间别着一个巨大的白点黑花螺。夜叉身后,数十个红白兵将,想必是龙宫里的鱼鲛兵虾蟹将。
不等祈涓大王言语,那巡海夜叉再次开口道:“奉陛下之命,请阁下来我龙宫一叙!”
“龙宫?有吃有喝,应是个好去处…”
心中思索一二,祈涓大王当即冲着巡海夜叉开口道:“那便劳烦将军带路了。”
这夜叉也懂常情,晓常理。估摸来人不知水,来此前特意去杂造司找螺工取了一个分水螺。
在夜叉带领下,行不过两三刻钟,祈涓大王便同银龙来到龙宫门口。
“咸海龙王宫”
抬头看着透白明亮的牌匾,祈涓大王向上看去,龙宫状如梵宇明宫,亮光迭激。再看四周,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耀眼。
夜叉进去通报,他与已化作白衣少年郎的银龙就在殿外等候。片刻后,宫门大开,模糊有鼓乐声。不一会儿,从里边传来清晰的鼍鸣鲸吼声,二人心奇之余,相伴走了进去。
入了大殿,不见龙王,只是虾兵蟹将逐队而来,龟子鳖孙衔尾而逝,继之以鼋将军、蚌元帅。
可是龙王并未露出真形,只见白雾一团。二人站于堂下,等了许久,方是白雾散了后,乃见龙王之打扮。
眼前的龙王,身穿红缎紫金盘丝衮龙袍,头戴通平天冠,前后十二冕旒,脚蹬方头粉底青缎步云鞋,腰系碧玉之带,肋佩紫金鞘的宝剑,双穗下垂。
斗胆抬头看了下相貌,因冕旒遮挡,二人只看得白玉肤,仰月口,靛蓝须,金耳状。
“拜见龙王。”二人向龙王拱手作揖,龙王还礼。
“不知二位如何来我咸海,有何贵干?于海上兴涛起浪,又是何缘由?还请二位,直言不讳。”龙王还礼罢,挺身坐于白玉榻上,开门见山道。
知道龙王意思,祈涓大王也不隐瞒。
“在下东胜神洲,傲来国,祈涓山玄角洞,祈涓大王。旁边这位,是我同途,也是祈涓山人氏。”
顿了顿,祈涓大王再次开口道:“我二人来此也是不虞之事。我等本欲往仙山洞府求师学艺,从祈涓山起,御风自东南直下,于海上近一年,不觉见已亡道矣。今日腹中饥渴,胸中烦闷,便叫银龙出来于海上戏耍解乏。不知惊扰了龙王,还望见谅。”
龙王听完,抚须稍思,“既然阁下远道而来,你我又在此相遇,这边是缘分。正巧今日是本王寿诞,二位腹中饥渴,那也是天公作美。依孤王看,二位不如且在此住下,待我叫巡海夜叉去搜寻得个好上岸之所,汝等方好上岸,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可是龙王,我等求艺心切,不知哪方才是土上,还望告知,我二人即刻启程,不好叨扰。”祈涓大王面露难色,朝着海龙王再次拱手作揖道。
龙王却是摆手一叹:“二位初来此地,自是不知。我部咸海海域方圆共计十五万里,周遭海岛大大小小约有一千五百三十四座。莫说是二位,就连老龙我,也有许久不出海外了。”
“那…既如此,叨扰了…”
“无防…”龙王随机大手一挥,“来人,设宴九晶宫!”
随后祈涓大王和银龙二人跟随龙王,出了宫门,径向西而行。行有数十步,见一透明宫殿悬挂于深渊之中。两侧有千百颗水凝珠镶嵌于壁,纵然在深水海域,也使这九晶宫熠熠生辉。
进入九晶宫,门里是一面屏风,屏风做工精细,描绘细腻。屏风以青金石为骨,紫纹石为体,水云绢为皮,素乳纱为面,整体框架显出浓烈的浑厚之气。
幅面却是画出了咸海龙宫的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再看那画中人物,皆是面带笑容,整个龙宫尽是一片祥和之气。
“这幅画…手艺当真是好…”银龙在祈涓大王耳旁轻身说道。
“敢问龙王,这幅画…是何人所画?”
敖若本来前边,听到问他,他便转身,在屏风前驻足片刻,丝毫不掩盖他脸上的赞赏之色。
“此画,出自小女之手~”
绕过屏风,之间七彩珊瑚桌上,早已摆满了山珍美酒。
三人坐定,在寒暄一番后,便边吃边聊,为龙王祝寿。
“哎,且慢。这个,你可吃不得…”
就在祈涓大王正要夹翠玉盘中那道菜时,龙王放下手中玉箸,端过玉盘。
祈涓大王心下疑惑,扭头看了银龙一眼,开口问道:“你可吃得,他可吃得,为何偏我吃不得?”
“你可知,这‘燕入水为唇蛤’,对你们凡人妖仙来说,燕肉不可食,损人神气。但是对我们龙族来说,燕肉当真是‘谓之肉芝,食之延年’,正所谓‘汝之砒霜,吾之蜜糖’也。”
就在海龙王说的兴起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娇声,“爹爹,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