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着胸口顺气,突然忆起昨日拿到的信笺。上面几行字交代了明霞还在米府困着,言辞之间,倒是恳切诚挚,假惺惺的捧着三皇子聪明睿智,又道来封地之事既然无望,他们倒是想收了明霞做女儿。
当时我拍案惊怒,这件事也不难想明白,他们收了明霞再安排个名头嫁于达官显贵,不但可以给我个警告,也能顺带手给自己讨点好处,为了将来平步青云做打算。只是明霞何其无辜,怎能让我给拖累了?左思右想之下,我胸口气血更是翻腾如江水。
“哇”的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我来不及拿住帕子掩嘴角,只是感觉一阵眩晕,我缓缓滑倒在雕花椅子上面。
“潋滟儿,潋滟儿?”一双手急促拍打着我面颊,弄得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快醒醒啊,再睡下去你夫君可就要拿人开刀了。”一贯戏虐的调笑声怎么听起来有些忧伤焦虑?
我强迫自己的意识快快苏醒起来,奇怪的是,一股灼热的暖流在心口攒动着,一时之间让我呼不出气来。
试图挪动了一下手指,耳边立刻传来响彻惊雷般的吼声:“快,快,木头,她醒了。”
我只觉得意识逐渐混沌起来,明霞的声音变成了嗡鸣声,如数千只鸟雀飞来飞去长鸣耳际。下意识的,我皱起眉头想要哄人。
“可好些了?”一只布满薄薄茧子的手搭在我脉搏之上,问出的声音更是遣倦温柔。
这是蓝舆?
“快些醒来。”他的大手如春风化雨一般,拂开了郁结于心了好久的忧愁。
我张开嘴,想要笑出声来。不知为何,蓝舆的每次出现,我都能真切鲜活的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清晰可闻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难不成他是山中狐仙转化为人?想到蓝舆有可能是狐狸精,不禁更是胸中震颤起来。
俗话说,乐极生悲。就在我试图发笑之时,口里一腥,又不知呕出了什么东西来。
我被他倏然搂在怀里,半个身子倒挂在腿上,一只蒲扇大掌一下一下有序又轻巧的替我拍打着后背,每一次落下,力道都不大不小得让我没有痛楚。
“明霞,将军府那里,就说蓝舆带话给陌将军,一切安好。”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把我重新置入棉被之中。
“那皇子殿下......”明霞顿在门口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
“去宫里禀告一声,就说皇妃已醒。”蓝舆沉稳的呼吸没有半分紊乱,只有可怕的静默像黑雾笼罩在我俩之间。即使没有睁开眼,我也能感觉出他不平静的心情。
他一向不外露情绪,只是这种形于外的安静,才更加让人恐惧。
我清楚的听见明霞加快了脚步走出内寝的声音,连跨过门槛之时都有些微的磕碰。听起来,这个男人可怕的气场让明霞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也害怕了起来。
我有些坏心的笑了,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有些痛楚,颊边的肉紧的发麻。
“你中的毒麻痹了全身,现下刚解,不能有太多动作。”蓝舆解释着,替我后脑勺垫上了一块木枕。
“呵.....”我呻吟一声,才发现声音找了回来,立刻迫不及待的轻触他手指,想要他靠近我说话。
片刻,他的气息均匀喷洒在我面上,熟悉的沉香飘来,我安心一笑,喃喃道:“米大人,放了明霞可是你的功劳?”
他捏了捏我的手,表示同意。
心内稍稍安定,蓝舆要是救了明霞,我就再无顾虑。
“蓝舆,有一件事,”呼吸梗了上来,我努力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吐了口气道:“杨素,杨素大人,可否,见,见一面?”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只听到他不甚愉悦道:“莫要思虑过多,皇子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我扯了扯他袖襟,挣扎着撑开眼皮,微微一束光线耀得我眨了眨眼。
“你在哪?”我眯着眼看向周围。
他起身反过来坐在床沿,坚毅俊美的面孔瞬间映入眼帘。他的面孔胡渣遍布下颚,看起来颇有些颓废。
“毓雪的事我管不着,姐姐的事我却不得不管。你忘了,不是我,姐姐也绝不会嫁入宫中。”我深深吸了口气,咬唇看他。
“现下杨素在宫中休整律法,要过一个月才能出宫。”他眉头中间揪成一团,声音听起来在极力隐忍:“朝中势力如今分成两边,陌将军归来引来不少老将投效;逐生将军治部严谨,不少年亲少将愿意跟随。而擎国余孽频频骚扰边境,现在谁家天下,还未有准说。杨素大人如今就算效力于米家,也无法立刻打垮李家。除去李家,还需慢慢来。”
我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只感觉胸口脉脉温情瞬间澎涌成一片汪洋,漩涡般搅动的我不得安宁。只觉他这样一个男子,何故会为我把自己置身入这狼坑虎穴之中斗争,须知,他是御封的宦官,并不是一等一的权臣,明哲保身一辈子应该不难......
静静凝望,只见蓝舆黢黑的双瞳像孩子似的流动着依恋之情,我忽然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他猛然俯身把头深深埋在我颈窝之中,久久不曾抬头把我吓了一跳。
“蓝舆?”我小心翼翼的摇晃了他一下。
少顷,他低低嗯了一声,双臂收了收胳膊,不愿离开。
“可是在耍赖?”我笑着打趣,胸口因为他的怀抱有些勒紧不顺气,说话不自觉也虚弱起来。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缓缓把手臂松了开来,阴霾着脸扫我一眼之后才坐直了起来。
“雄鹰飞得再高,也须知归巢。潋滟,你的所在就是我要护住的巢穴,若是你倦了,还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他抚了抚我的额角,日光照耀的眼瞳似是那流金灿灿,直要将我融化。
那个下午,我拼命想要记住蓝舆长睫下的灿烂眼瞳,拼命的想要举起双臂,把他笼罩在晕黄阳光之下的俊挺轮廓勾画个清楚,可惜最后留下的,只有那微醺在空气之中的沉香萦绕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