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婆留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强装镇定的对后头的同伴说:“莫怕,莫怕!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她是来索命的女鬼,又不是我们加害的她,也不该来找我们索命,是不是!?所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人是鬼?!”
说着,婆留就举起手中的长刀上前一步,抵在那红裙“女鬼”的额前,厉声问道:“抬起头来!说!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那“女鬼”似乎听到了婆留的话,应声哆哆嗦嗦得抬起了头。
婆留拿着油灯凑上跟前照了照。这一照,婆留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女鬼”本就异常惨白的面颊上,居然还挂着两行清泪,泪水滚落至唇边。两瓣如喝了鲜血般,惨烈鲜红的嘴唇,还在不停抽动着。
见到额前明晃晃的长刀,那女子吓得魂飞魄散,一面连连往后退,一面连身呼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尖而细的声音回荡在船舱内,令人感觉十分刺耳难受。
女子头上还插着一支金钗,那金钗在灯光得映衬下闪烁着刺眼的金光。
婆留不敢放松警惕,依旧提着刀,跟随女子后退的身影,步步紧逼。
那女子逐步被婆留逼退到墙边一个角落里。从那角落里似乎仍不断传出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听上去似乎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婆留心生疑惑,提起油灯,对那个角落来回照了照。只见那红衣女子的身后,还蜷缩着几个和她一样穿着薄纱襦裙的年轻女子。
那些女子见到提着刀慢慢逼近的婆留,一个个惊恐万状,纷纷低下头不停在角落里摇晃着脑袋。
婆留有些奇怪,如果是女鬼的话,应该不会怕自己才对。怎么这些女子见到自己,反倒个个像见到“鬼”似的害怕。
慌乱中,那红衣女子不小心挣脱了脚下的红色绣花鞋,露出了裙底的双足。
这时,婆留背后的一个同伙指着女子的双足说:“她不是女鬼!她,她有脚,而且她刚才用脚走路了!我娘说女鬼都是没有脚,是飘着走路的!所有他不是女鬼!不是!”
婆留和其他同伙也忍不住盯着那女子的裙底看了看,那是一双裹着薄袜的双足,依稀透出脚趾的轮廓。
婆留也想起了小时候郝婆曾跟自己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于是婆留赶紧抬起油灯,对着角落里的女子们,一个个从头到脚照了照。一时间,只见一个个人影在墙上来回晃动着。
婆留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婆留身后的同伙们似乎还是不放心。试着抓起其中一个女子的手,掐了掐,直到掐出一道血痕,那女子疾呼求饶,才放心得松开了手。
婆留对红衣女子说,“你们究竟是谁?躲在这船里做什么?!船里还藏了多少你们的同伴?都给我出来!”
不一会儿,从这间船舱内的桌底下,衣柜里,又钻出了若干个衣着华丽,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他们纷纷跪倒在婆留他们跟前,连呼饶命!
既然这些姑娘不是女鬼,那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重兵把守的船舱内,为什么藏的不是官盐,而是姑娘?难道是婆留他们上错了船?可是分明这船上插得旗帜,证明了这就是一艘押送官盐的船只啊。
婆留还想再问个究竟,可一问到她们是做什么的,那些女子却变得扭扭捏捏得闭口不答。再问两句,又干脆嚎啕大哭了起来,一时间船舱内哀嚎哭泣声一片。
婆留拿这些女子没办法,只得赶紧叫身后的同伙先拿麻绳将她们先捆起来,安置在船舱一角,自己则去找在小船上的望风的金老九问个明白。
婆留一回到小船上,就把刚才在船舱内发生的事情同金老九一股脑地说了个明白。
“。。。事情就是这样的。老九哥你跟我说实话,今天究竟是不是来‘借官盐’的?如果是让我婆留帮你干强抢民女,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可不干。”婆留一脸严肃地说。
被婆留这么一问,金老九也一头雾水。对于究竟为何会在押送官盐的船上,会出现一群神秘女子,金老九也颇感诡怪。但他向婆留发誓自己绝不会干那些不光彩的勾当。
为了搞清楚这其中的缘故,于是金老九随婆留一同悄悄返回了官船,去一探究竟。
走进那间船舱,果然如婆留所述,金老九在船舱的最深处看到了一群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
金老九询问她们的身份,来这艘官船的缘由,刚开始那些姑娘们也如先前那样吱吱唔唔地不肯回答。
不过金老九毕竟是老江湖了,他威胁这些姑娘,如果不乖乖说实话,一会儿就把她们扒光了丢到岸上去。因此在他的连哄带吓之下,那些女子终于吐露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她们是扬州的暗娼,其中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还是一些地方官员的相好。她们这趟去杭州,是为了参加明日盐使大人府的私宴。
那盐史大人趁着过年,明日要宴请一些当地的达官显贵,于是就想让这些姑娘们过来坐陪,助兴。而为了避人耳目,那盐史官竟想到用这押盐的官船连夜护送她们进杭州。
刚才她们正在梳妆打扮时,突然听到门外面的打斗声,怕是遇到了海盗山匪,才赶紧熄了灯,各自躲了起来。
难怪刚才在别的船舱里没找到盐,而是找到了放了一箱箱花花绿绿的衣裙,定是这些姑娘带来的。
听完姑娘们的回答,金老九朝婆留挤了挤眼说,“婆留兄弟,你听到了吧?这些姑娘可和我金老九没关系。是那盐史官搞得鬼。”
婆留赶忙对金老九欠了欠身子,说“刚才是小弟误会了,还望老九哥见谅。”
“哎,算了,也不怪你。本来我还纳闷,一般官府不会在过年期间运盐的。果然这其中有古怪。不过这运盐船既在各关卡不会被官府盘查,而且装作是运盐船也容易掩人耳目,还真是一箭双雕,亏这盐史官想得出这法子。”金老九捋了捋胡子说。
婆留锤了下船舱内的一根立柱,愤愤地说:“这些狗官,在这大唐纷乱之时,不想着怎么保国安民。竟然用官家的船,来方便自己寻欢作乐。实在是可恶至极。”
金老九眯起眼睛笑了笑:”呵呵,婆留兄弟勿恼勿恼!看来今夜盐史大人的这如意算盘,要被我们给打破了哦。本来他以为天衣无缝的法子,结果半路杀出了我们这伙人,也算他倒霉。既然老天给我们准备了那么一份厚礼,那我们就尽管笑纳吧。”
婆留有些不解的看着金老九:“可是这艘船里没有盐啊?我和兄弟们都仔细搜过了。”
金老九依旧眯着眼笑着:“没有盐,不是还有这些漂亮姑娘吗?她们可比盐值钱啊!”
“你,你,你什么意思?要对这些姑娘做什么?”此刻婆留倒有些慌了。
“放心,放心,婆留老弟。我不是要这些姑娘,我是要这些姑娘身上的东西。你看看这些姑娘们,个个都穿金戴银的,想必那些大人们给了姑娘们不少好东西,那我们就尽管向她们借些来好了。”
婆留茅塞顿开,“哦,这样哦,对啊!这些东西定是那些做官的用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得来的钱钞换来的,既然是不义之财,取之无碍!”
金老九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得正是!大家伙守了一夜了,听说还有人受了伤,怎么也不能叫兄弟们白跑一趟不是吗?”
于是婆留听从金老九的吩咐,上前一步,命跪在跟前求饶的姑娘们交出身边值钱的物件。
那些姑娘们一边取下身上的金银细软,一边继续哀求婆留道:“好汉,好汉。求你们千万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不会乱说的。”
婆留用故作成熟的声音说,“放心吧,我们道上的规矩,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们只取人钱财,不要人性命。”
姑娘们乖乖点头,纷纷叩谢。
婆留的同伙们又在船舱内搜出了两箱珠宝和银两。看来也算不虚此行,收获颇丰。
于是他们用布条把这些女子的嘴都堵上,又将船舱反锁。
带着这些金银财宝,金老九和婆留他们心满意足的下了官船,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刀疤大叔由于受了伤,已经先他们一步,被同伙护送回了船上。
小船朝着与官船相反的方向一路急驶,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过毕竟是第一回劫了官船的东西,回到小船后,婆留不时跑到船头张望,生怕会遇到什么追击。
金老九似乎是看出了婆留的不安,来到船头拍了拍婆留的肩膀:“别担心,他们不会追来的。”
“可是毕竟是官船,这些姑娘回去报官怎么办?”
“他们不可能报官的。你想啊,他们这趟差事,本身就是不能与人说的秘事。我们已经开出那么远了,真要拦截官府早就拦截了。终归他们也不想把这种风流韵事搞得人尽皆知吧。所以这就叫黑吃黑,他们只能自认倒霉了。”
听了金老九这一席话,婆留才稍微放心的又回到了船舱内。
约过了半个时辰后,船行至日晖港。船老大重新将小船泊在芦苇丛中。借着月光,金老九将所得的财宝,与众人进行分赃。
婆留分得了两大锭元宝,百来两碎银,及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十余件。
才一个晚上,就得了那么多,婆留喜不自胜。早前那一锭元宝的烦恼,立即烟消云散。
天色渐明,城门已开。船老大将小船划至岸边。
船上同伙正各自散去,婆留也准备下船走了。
临行前,金老九拉住了婆留说:“婆留兄弟啊,听他们说了,今晚的事真是多亏你了,不然就光靠那些家伙,取不到这些财宝不说,说不定还得给我把官兵给惹来。说来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一来就碰到了这件肥差。”
婆留摆摆手,“过奖过奖,我一人也不成,还是靠兄弟们齐心协力。”
金老九笑了笑,从自己分得的金银玉器中挑出了一对玉佩,然后递给了婆留其中一枚继续说:“你说巧不巧,你姓钱,我姓金,以后咱们就是金钱兄弟了。这对玉佩你一枚,我一枚就当我认你这个兄弟的见面礼了。以后可要跟着哥哥我好好干呢。”
婆留噗嗤笑了一声,笑纳了老九哥的递来的玉佩。
金老九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对婆留讲,“兄弟,说正经的,哥哥我毕竟主业还是贩卖私盐。下回我这里还有几单挑私盐的活,虽然报酬可能比不上这回如此丰厚,不过哥哥我肯定不会亏了你。钱老弟可愿意继续来助你老九哥一臂之力呢?”
婆留把刚才分得的各类银元珠宝用布一捆,往怀里一踹,站在船头对金老九说:“好说好说,老九哥。下回有活,婆留定当再来效力。”
说罢,婆留跳上岸,进城径直朝云泥居的方向奔去……